“那就好，不然......我也会担心帮一个忙却为未来的自己增加一个仇人。”
他笑着，毫不停顿的继续道：“赌局结束了，系统通知说没有赢家，全部通用币都归庄家所有。法兰西斯下了注，不是庄家，那么，谁才是这场赌局真正的赢家？”
“我。”薛亿对他扬起灿烂地笑，毫不避讳的承认，“我是庄家。”
即使早有准备，何清还是小小的顿了一下，而后失笑，用一种恭喜的语调道：“是吗？那里面可有法兰西斯的五千万呢。”
薛亿：“......”
副本任务达成，但是因为雨还没有停，所以尾声迟迟不来，直播也始终没有关闭。
当着千万因赌局变动涌进来的观众和赌徒的面，薛亿的嘴角比枪还难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清一句话让薛亿爽了三天，也成功让直播间里抓耳挠腮好奇他们刚刚对话内容的观众们注意力转移。
泥土地上的血已经被冲刷干净，薛亿把自己的伤口包扎好，感受到久违的松快感，由衷地对何清表达了感谢，并提出把通过这次赌局得到的通用币分何清一半。
何清笑着拒绝了他。
“严格来说，你这个人现在属于我。”
薛亿顿了顿，若无其事收了转账的想法，仍旧开怀着：“我不介意，我能感觉到你那个技能对我没什么威胁，比不上典当铺造成的影响——技能什么的你想用就用吧，我不在乎。”
“还希望到后面有能帮到你的地方，尤其是大逃杀。何先生，可得让我有机会好好感谢你的帮助。”
说完，这位账户里从来不缺钱的主用自己刚到手的通用币再买了一把伞，心情颇好地撑起伞哼着不知名小曲回了林秋月的屋子。
薛亿去照顾林秋月了。
但何清依旧不能休息，他今晚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
蓬络在休息，但无论如何也放松不了他的神经。
真正经历死别，他很难不去回忆那些与树神相关的记忆。
......他的母亲，是一位很好的长辈，更是一位绝佳的领袖。
树灵族是长寿的种族，哪怕如白菊那般并不强大的植物，寿命也是以百年起步，但再长寿的种族也会走向尽头，只不过树灵们的尽头不是死亡，而是带着姓氏与常识性记忆在某一本体上轮回与新生。
蓬络就是千万轮回后又新生的树灵之一。
他初有意识时正坐在一巨树的枝干上，感受着身上的温暖，他睁开眼，就发现身下的枝干是附近最高的一枝，而他的本体已经连绵在树下，又从树底一路攀了上来，如此才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找到一个能晒太阳的好地方。
很舒服，于是他惬意地叹了一口气，感受着初生的新奇，并以同样新奇的目光打量着树下那位不知道待了多久的树灵。
那个树灵灰褐色长发卷卷，正在看着他的本体。虽从外表是上看不出她是什么种类，但她让蓬络感到格外的向往与亲切。
于是当她带着温笑抬头看向蓬络时，蓬络猛地从枝头窜了下去。十一岁多的他被树神稳稳接住，碰瓷般一把栽进了树神怀里。
“母亲——！”借着新生的欢愉和稚气，他抱着树神的脖颈不肯下来。
树神似乎笑了一下，拍了拍蓬络长满叶子与各色小花的长发，看着树林里蓬络的本体缓声道：
“我应该给你取一个名字吗？”
听出这是默许的意思，蓬络欢喜地蹭蹭她：“取！”
“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就叫络吧。”
“那我就叫蓬络啦！”
树神似是又笑了一下，牵着蓬络离开他的出生地。彼时城市还很繁华，但无人注意到这两位衣着异样的树灵。一路上，蓬络都在兴奋地喊母亲，拉着树神向她问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最后，蓬络停下了，问树神他们要去哪里。
树神问他：“玩够了？”
蓬络点点头，就见树神长步一迈，下一刻，就拉着他置身于森林。
“......母亲好厉害！”
蓬络这一声吸引来了其他树灵，还有等候已久的桑青。那时的桑青还正是壮年时期，但已经古板严肃，破具威严。他皱了皱眉，不太能接受这一声母亲。
“你应该称呼她为树神大人。”
蓬络果断无视，然后树神说，蓬络是他的继承人。
继承人？
树灵族的树神一职并非是由血统决定的，或者说他们压根就没有这种东西，甚至根本没有考虑过树神之位会易主的可能。
树神在这群天真避世的树灵们眼中坚不可摧，怎么会需要继承人呢。
“树神大人，为什么？”桑青皱着眉问她。
树神只是笑：“阿络不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吗？”
骤然被选为继承人的蓬络还有些发懵，但那双森绿色的眼睛依然很亮，一眨不眨地看着树神。
桑青看了他许久，顺从地改口道：“小少主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森林中的规矩本来就少，于是蓬络愈发肆意嚣张。他逗弄刚转世到森林的小孩，让他们认他为老大。他整日缠着树神和树神黏在一起，谁劝都不听话。他把登名楼当自己的树屋，在最上层搭了个舒服的窝方便自己看那些书。
他又去人类生活的地方吓人，练就了一手变换灵体样貌的戏法。他还用自己的本体去拔桑青本体的树叶，直到被头发稀疏的桑青抓住，对树神说要教育他。
“......小少主实在顽皮，缺少管教。”
桑青语调绷得很紧，然而蓬络丝毫不怕，被他拉在手里还指着他丢在地上的一大把头发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还和母亲告状啊！”
“......您应该唤她树神大人！”
“母亲既是万树之母，当然也能是我的母亲！我就这么喊！”
“你！”
正在晒太阳的树神没有管这些日常的吵吵闹闹，她只若有所思地看着蓬络，最后问桑青：“你是说，他操控自己的本体，一夜之间拔了你所有本体的大半树叶？”
桑青也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看向蓬络。那一点怒气彻底消失不见，只有如获珍宝的喜悦。
但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蓬络眼神中的惊愕。他的脸上突然生了皱纹，头发瞬间变得短而皱缩，身形也变得矮小了些。
桑青老了。
“桑青，你的生命进入第四个阶段了。”树神平静而隐隐担忧道。
桑青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最后只对树神轻轻行了个礼，整个人都似乎更加内敛老成：“桑青的寿命依然所余甚多，就算轮回，也会再次回到大人身边，大人不必忧心。”
他似乎不觉得树神真的会担忧什么，树神活得比任何树灵都要久，从来没转过世，也应当见证了许多生离死别。
“桑青就先退下了。”哪怕寿命还剩下几百年之久，他也依旧需要去适应一下自己的老年之躯。
桑青走了，树神看向身形半点没变的蓬络，就见蓬络怔怔地望着地上那团头发，愧疚又难过。
“母亲......”蓬络不安地拉了拉树神，“对不起......”
他似乎认为桑青进入老年态有他顽皮的原因。
“不是你的错。”树神认真揉了揉蓬络的脑袋。“算算时间，阿络也快要成年了，该准备成人仪式和加冕了。”
成年也就是树灵进入生命的第二阶段，仪式和加冕则是只属于蓬络少主身份的荣誉。
他闷闷不乐地挨了挨母亲，蔫蔫地点头。
因着这一点愧疚，树神离去之前，他都比较听桑青的话。树神逝去之后，他更是只听桑青的话了。
成人仪式前一晚，树神依然坐在蓬络床边，跟蓬络讲着以前自己经历过的故事。桩桩件件，树神似乎都记得格外清晰。
蓬络也兴奋得睡不着觉，他躺在树神大腿上，缠着树神聊天，问出了他以往也问过许多次的问题。
“母亲为什么要选我呢？”
以往的每一次树神的回答似乎都不一样。树神说是因为他聪明，他就说桑青那个大古板也一直很聪明。树神说是因为他厉害，他就说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上母亲。树神说是因为他长得帅，他很高兴，但更不信了。
树灵族没有长得丑的树灵。
但这一次，树神似乎格外认真。她顺了顺蓬络的长发，温和地告诉他。
“是因为你的性格。”
“阿络，你要一直这样，无拘无束，永远张扬。”
蓬络把那当成树神对他的祝福，笑嘻嘻地应下。
成人礼那天，蓬络长大了，变成了长相极具侵略性的青年人，绿发披散，锋芒毕露。
成年后，他就开始每天跟着树神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和技巧。他心智也长大了些，不再整日整日的缠着树神，也不再要求树神每晚睡前给她讲故事、陪他说话，但他依然很敬爱他的母亲。
到最后一刻，他敬爱的母亲也还在叮嘱他，借着碎影，借着复生的短暂相逢。
......母亲没有怪他。
母亲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长辈。
好到哪怕蓬络多次濒死，一个人流浪，或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躺在床上，陷进回忆里，眼泪止不住的滑落，双眼发热，也从来都不曾对她有半点遗忘——
如果母亲还在，会揉揉他的脑袋，声音轻轻地，温柔地唱。
唱可以安抚他的歌谣，唱暗示许久的，善者落雨、荒漠生花......
唱自己早就决定的伟大死亡。
当时只道，是寻常......
母亲......呜......母亲......！！
窒息感来得突然，这场珍贵的雨下得格外大，淹没了蓬络破音的绝望叫喊和哭声。他现在才知道，回忆真正闭幕的那一刻，眼泪和悲哀才来势汹汹。
......明明尘埃落定了，为什么他好像一无所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狗屁命运啊！！
磅礴的雨再次掩盖了他无意义的沙哑吼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