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璃睁开眼的时候，躺在病床上。
裴朝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
她起身，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头晕眼花。
“先别急着起身。”裴朝道，“躺下。”
陆璃乖乖地躺下。
“你醒了，我去帮你叫柯西。”裴朝道，“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需求吗？”
陆璃怔怔地看着前方：“落落要结婚了是吗？”
“是。”
“嗯。”
裴朝：“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我就先......”
“落落要结婚了是吗？”
同样的问题，她又问了一遍。
“是。”
“嗯，我知道了。”陆璃垂下脑袋，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在了手背上。
柯西敲了敲门，进来了，对裴朝道：“我来了，这里一切有我，裴少你去忙吧。”
裴朝点点头，站起身来，对他道：“没事，我这几天都有空，不忙。”
“陆璃，我去帮你买点吃的，你要吃点什么吗？”裴朝问。
陆璃沉默着，可能依然沉浸在悲痛中，意识也没。
柯西道：“买些软流质的，她现在胃不好。”
裴朝点头：“好。”
“陆璃，你还要些什么吗？我帮你带过来。”
陆璃不说话。
裴朝：“那我走了？”
“等等。”
裴朝正要跨出门，被陆璃叫住了。
“给我买一些婚礼请柬吧。”
裴朝、柯西：“？”
“落落她要结婚了，作为她的姐姐，我得为她做些什么。”
裴朝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出来，他叹了口气，心道：行吧，你是病人听你的。
裴朝：“要多少？”
陆璃：“......有多少买多少吧。”
......
病床上支起了小桌板，裴朝将请柬递给她，柯西将笔递给她。
她握着笔，一笔一笔生涩地写着两人的名字。
新娘苏云落，新郎蒋冉。
裴朝说：吃饭了。
陆璃说：好。
吃完饭，她拿起笔，继续写。
柯西说：裴朝走了，有事叫我。
陆璃说：嗯。
天黑了，柯西拉上窗帘，她继续写。
她继续写，她含着眼泪，在婚礼请柬上面一遍又一遍地写下苏云落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新娘苏云落，新郎蒋冉。
一直写一直写一直写，直到手指颤抖，直到完全写不动为止。
陆璃闭上眼，眼泪一点一滴地流下。
她是她深爱着的全部意义。
她始终放不下她。
520张婚礼请柬，全部都是她和另一个人的名字。
苏云落，祝你幸福......
陆璃第二次出院后，病情并没有多少好转，反而是更加恶化了。
柯西说，你多休息会儿，在这段时间里，多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吧。
陆璃点头，说好。
她回到家，她很穷。
钱包里低低的数额支撑不起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哪怕柯西愿意为她免费医治，她依然选择放弃治疗。
她站在柜台前，兢兢业业地上班。
工资虽微薄，但也能养活自己。
因为上一次住院，她失去了全勤，工资又低了。
这一次上班，还是老老实实的吧。
餐厅的门开了，几个膀大腰圆的秃头男人进来了，他们抽烟的抽烟，还有将肚子上的T恤上翻露出肚皮的，观感很不好。
“小妹妹，长得真漂亮喔～”其中一人色眯眯地看着陆璃。
另一个人吹起了口哨。
“就是太瘦了些，该长肉的地方可得好好长啊～”一人道。
那人说完，要撩陆璃的头发，要摸她的胸，陆璃甩开他的手：“你干嘛！”
“哈哈，妹妹，跟你闹着玩儿呢～跟哥哥们聊聊天，哥哥今晚多点三盘肉咋样啊？”有人要摸她的腰，她连连躲过。
陆璃生气道：“要点菜点菜，不吃饭滚！”
“哎？性子这么烈？有你这么服务的嘛？我们是顾客，顾客是上帝！”
陆璃拿起手机：“我话都说了，听不听随你们。要是你们再这样过分，我报警了！”
一听到报警，那几个油腻男有些退缩了，骂了她几句。并把老板叫了过来，向老板控诉陆璃的不对，然后什么菜都没点，就晃荡晃荡离开了餐厅。
“陆璃，每个月都要被人投诉这么几次。顾客和你闹着玩儿呢，你就笑呵呵地过去算了。”老板看着陆璃道，“你怎么就是学不会低头呢？你以为你是大小姐啊？”
陆璃不语。
她也没办法，无论是谁，只要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她就不能忍受。
她已经很低声下气了，可那些人......那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要不这样吧，你去后厨干，省得外面那些人找你麻烦。”老板道。
“后厨干多少钱？”陆璃问。
“厨师5000，洗碗工2800。”老板答。
“有全勤吗？”陆璃问。
“有，还是500。”老板道。
陆璃心想：那就尝试一下工资高的？
厨师长掂了个勺，然后把锅交给陆璃。
陆璃掂了，她觉得有些烫，锅脱手了，砸在了厨师长手里。
厨师长的手触碰到了锅底，被烫得嗷嗷叫，陆璃忍住笑意，厨师长抄起大勺就要打陆璃。
陆璃只能尝试洗碗，可是她浪费的水很多，有时候她洗碗又慢，下水道又下不去，水漫金山。
清洁工捞起海绵布就要打她，她逃出后厨的时候，碰到了老板，老板正疑惑着要进后厨看看，踩到了地上的水，滑了个大跤。
“你看看你，你能做什么？”老板揉着疼痛的屁股，要坐到座位上，但是又被痛到了，立刻又站起身来。
陆璃低下头，不说话。
“唉......”老板摇摇头，“要不是你和我女儿一样大，我早就把你辞退喽......”
陆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唉咦，这么早就出来打工......陆璃，你为什么要来饭店里干啊？”老板揉揉鼻头，问陆璃。
“因为外面找不到工作。”陆璃老实答。
“那你这么年轻漂亮一小姑娘，你父母怎么忍心让你出来打工呢？”老板问。
“我爸妈都死了。”陆璃诚实答。
“啊？”老板表示疑惑。
“我爸今年心脏病死的，我妈很久前就没了。”陆璃补充道。
“啊......可怜的。”老板感叹。
老板甚至觉得自己有病，他就不该这么问的。
于是，他转移话题问道：“那你大学读了没？我女儿现在在读博嘞......”
“读了，一个野鸡大学，没用。”陆璃道。
“哦，那......那也不至于来饭店打工啊？”老板苦思冥想，觉得她毕竟是大学毕业，怎么就混得那么差呢？他连高中都没读，现在也是几家店的老板了，混得还比大学生好。
陆璃看了老板一眼：哎呦，又被自己优越到了？
老板看了陆璃一眼，陆璃收回目光。
“这样吧，你要不还是洗碗吧。我看你虽然洗得慢，但是洗得也蛮干净的。万事开头难。”老板道。
“工资太低了，活不了。”陆璃道，“我还是做前台吧。”
老板被噎住了，想了想，觉得也对：“那给你工资涨到3000，加上500 的全勤，怎么样？”
“洗碗工资3500已经算高的了。”老板道。
见陆璃不回答，老板继续道：“洗碗是早九挽九，一周休5天，还行吧？你回家能多休息会儿。”
“好，成交。”陆璃道。
“你呢，现在还年轻。上班上久了，是很消磨一个人的意志的！你要把握好休息天的时间，好好学习，学点有用的技能，然后去找更好更有挑战性的工作。总不能一辈子窝在我们这种小饭店里吧？”
老板又开始说教了。
但他说得好像也没错。
陆璃点点头，说知道了，谢谢老板。
那一天，她离开饭店的时候，听见身后的老板叹息。
唉，真可怜啊，那么年轻一姑娘，我家姑娘都舍不得她出来赚钱呢......
随便吧，就这样活到死吧。
她也不是没做过更好更有挑战性的工作。
总裁，几乎都算打工人的顶点了，算有挑战性了吧？
可她没能力，还不是被淘汰了？
陆璃走到街道上，气温回暖了，春天快到了。
拥挤的街道，充满着生活气息。
大都市的纸迷金醉，是属于富人的，与我等穷人无关。
可她们穷人，拥有无数的烟火气。
倒也不错。
她走到一家黄金店。
她记得，蒋家没有给苏云落买五金，那她要不送她一块，作为她的新婚礼物？
她往柜台前看了看，一眼就相中了一款云朵样式的平安锁。
真的很好看。
她好喜欢，如果是落落戴，应该也很好看吧。
她指着它，问了黄金店的小姐姐，这个要多少钱呀？
小姐姐向她说了打折后的价格。
陆璃数了数手机里的余额，除去自己的必要生活开销，好像还不够。
她还要随份子钱，这样来看，份子钱都攒不出来。
陆璃心想：如果我还能活3个月，老板都是次月底发工资的，那么我减少一点日常开销，再努力打工攒攒钱，说不定就能买得起了。
“小姐姐，如果喜欢这款的话，尽快购买哦！库存已经不多了。”店员小姐姐笑道。
“啊，这样啊......”陆璃想了想，赶紧道，“那您能帮我留一条吗？我以后攒够了钱，一定会来买的。”
“没事的，我们这里支持信用卡付款的。”店员小姐姐笑道。
信用卡，可是她已经没有信用了啊。
陆璃摇摇头，只能骗店员小姐姐：“我用不了信用卡，我只能用存款买。”
“啊，这样啊......”店员小姐姐思索了一番，她比较好心，愿意帮陆璃想想办法。
“没关系的，小姐姐，等我攒到钱，我一定会来买的。”陆璃看着小姐姐，向她微笑，“如果可以，您能帮我留一条吗？谢谢了。”
店员小姐姐笑着，没有承诺。
她看到陆璃反复地看着那条心动的项链，如下定决心般的，认真且严肃地走出门。
走之前，店员小姐姐看到这个可爱的女孩向她挥了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