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整齐的时暮倚在嵌着磨砂玻璃的门旁,朝着里面喊了声,“年朝?”
里面窸窣几声,一时没话传出来。
时暮压着嗓子催他,“早餐不吃,课也不上了?”
过了会,年朝的声音冒出来,“……要上的。”
三个字是从嗓子里逃出来的,慌张暗哑。
“还不出来?”
时暮话音落下,门把转动,年朝压了压衣角,眼睛没去看时暮,胡乱飘着说:“哥哥…你不能那样……”
时暮假装没嗅到他身上淡薄的云雨气,倒也没觉得自己过分,反呛年朝,“不能怎样?不喜欢?那算了?”
“没有!没有不喜欢……”年朝低着声解释,面色羞红,“喜欢,有点太快了。”
时暮弯了眉眼,爱惨了年朝这反应,心里泛起柔软,凑过去逗他,“他们都嫌慢,你倒是不一样。”
这话一出,年朝半红的脸迅速冷却,灰亮一双眼升起怒意,死盯着时暮,嘭一下按着时暮抵在墙上,大力扯开这人一丝不苟的衣领,对着时暮净白的颈子啃咬上去。
他这牙口时暮可比不上,刺痛盖过酸痒,一连咬了好几下,时暮半晌都没回过神。
眼见衣领越来越开,时暮偏头避开,反手对着年朝的脸轻拍了上去,不拍还好,一拍年朝更委屈。
圈住时暮的腰把人抱起来,年朝仰望漂亮的赤瞳,叫屈道:“他们是谁?你还有过别人?”
时暮被缚在半空,靠着门板无路可退,看清年朝眼底的难过,随即被更深处的害怕提了醒,解释道:“没有别人,逗你玩的。”
年朝难过的表情收得很快,他当然知道时暮没有乱七八糟的桃色关系,松了手把时暮放下来,环着时暮的腰反复要承诺,“只有我对不对,哥哥只有我。”
骑虎难下,不得不下,时暮顺着他的话随口应着,“嗯。”
——
四军训练赛只分理论实训两大类,前者室内后者户外,满打满算十六个人,占了间可容纳数百人的大课室。
四支代表基地的小队彼此并不熟络,相互隔着老远。
盛航见年朝终于出现,准备向他示意,手刚挥起来,宋予君啪一下把他的手按到桌上,难以置信道:“别挥了,没看见和谁来的?”
宁汐拍了两下手,不出所料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年朝跟在时暮身边,一点没有去队友身边的意思,时暮道:“过去坐。”
“我不去,哥哥,我们坐一起不行吗?又没有规定必须一个队坐一起。”
高珊一路看着两人走近,听着对话有了底,向时暮说:“是啊,随便坐吧。”
说完抵着李牧和田哲戳了下,两人附和着点头,“啊对!随便坐。”
时暮扭头对上年朝自得未散的眼睛,带他坐到另一排。
集训生活平稳度过,唯一超出时暮预料的只有年朝。
虽不像那晚话多,但无论时暮走到哪他都要跟着,随时随地提供无微不至的服务。
理论课必须坐在一起,实训课必须一个小组,这样如此反复半个月后,时暮终于对打假赛一样简单的实训课感到腻味,赶着年朝去了别的小组。
当晚年朝一边给时暮夹菜,一边盯着时暮的新组员咬牙切齿吃了五碗饭。
时暮把他这可爱的举动看在眼里,转头向组员道了歉。
组员一开始见时暮这架势受宠若惊,心想小事而已,真的不至于。
直到他听时暮说什么,“虽然年朝冲动了,但你就不会移开视线吗。”以及“我知道是我在抬杠但你也有错。”
组员听得目瞪口呆,饶是你长得再漂亮,怎么能讲出这么骇人听闻、匪夷所思的指控!而且我看的也不是年朝是你啊!
组员刚要澄清自己的取向,抬眼对上年朝咧着嘴,露出鲨鱼牙笑的样子。
年朝平日也常笑,但没有现在这么……说不出来的怪异直击组员大脑,顿时汗毛直立,委婉向时暮传达了退组申请。
走出餐厅前,前组员看着时暮和年朝坐在角落贴得严丝合缝,长叹了口气。
如此往后,朝暮小组再没分开过,只是时暮又一次低估了年朝的粘人程度。
集训步入倒计时,时暮第二十七次在夜晚将年朝赶出房间,年朝抵着门,听时暮问他,“你不需要私人空间是吗?”
年朝点头肯定,“我只要能跟着哥哥,不要私人空间。”
时暮推着门的手一松,年朝立刻钻着空子溜进来,像只大型毛绒玩具挂在时暮身上,蹭个没完。
时暮扭头看了眼刚合上的笔记本,无奈一笑。
公寓的门半开着,不等时暮将门关上,几个小队的人结伴走过,不仅有华西华北的人,后面还跟着李牧,盛航。
众人偶然看见时暮与年朝亲密,当即愣在原地,盛航嘴快,化尴尬为热情,邀请两人,“吃宵夜去…去不去!”
年朝是要拒绝,但时暮回道:“好。”
失去二人空间的年朝一路上闷闷不乐,笑着应时暮的话,转头怨气横生,情绪下大雨,唯独给时暮撑了伞。
路过小摊,时暮随手买了串淋着巧克力酱的小番茄给年朝,华西气温低,不多几秒巧克力酱已经凝固成形。
年朝拿着那串巧克力番茄,压根舍不得吃,恨不得举到天荒地老,时暮敲打他,“快吃。”
年朝乖乖听话,自己咬了颗又递到时暮嘴边,时暮拒绝,“我不吃,太甜……”
甜字刚说出口,年朝眼疾手快塞了颗小番茄到时暮嘴里,番茄丰盈的汁水在嘴里爆开,酸中带甜的滋味瞬间征服时暮。
时暮面上不显,朝后面看了几眼,悄悄把小摊的位置记下。
聚餐的地方不是正儿八经的饭店,地下是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二层往上才是餐饮区。
这已经是华西基地较为正规的用餐场所。
一群人刚走进去,地下电梯便上来几个少年少女,零度以下的地方身上穿的都是薄纱短衣,笑盈盈冲他们抛媚眼。
这样的画面时暮已见怪不怪。
华西基地深居内陆,仰仗矿山,资源丰富,相比舞刀弄枪的大头兵,资本家更能说得上话。
多年前柳琮公开反对过度开发矿山,后脚妻子遇袭身亡,一连丢了几岁大的女儿。
数年寻找无果,柳琮一度想要卸任,可万一没了他坐镇,华西基地不知道还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再无软肋的柳琮手段越发强硬,在这两年才堪堪能与资本抗衡。
尽管如此,像这样食色一体的场所,华西基地至今遍地都是。
末日乐园之下,局势暗流涌动。
众人落座包间,三三两两说起这一个多月的集训生活,时暮坐在边上听,嘴边扬着淡淡的笑。
年朝发现,时暮很喜欢集体的感觉。
那我也喜欢,年朝暗道。
说够了一群人开始喝酒,时暮记得束华策老是叮嘱他在外不要喝酒,因为他酒量很差,会做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举动,旋即沏了茶水放在一边。
酒过三巡,众人喝得酩酊大醉,盛航迷迷糊糊见时暮不沾酒,接了杯橙汁颜色的放过来,信誓旦旦道:“时…时暮,这瓶和果汁一个味儿,你……你尝尝…”
年朝也凑在旁边问他,“哥哥不爱喝酒吗?”
接着飞快道:“哥哥想吃巧克力番茄对不对!我现在就去给哥哥买!”
年朝说完一溜烟出了包间,眼下众人醉倒一片,时暮看着面前人畜无害的“橙汁”,鬼使神差抿了一小口。
束华策的话果真没在唬人。
酒精发散,时暮眼里的世界扭成麻花,耳边的交谈声嗡嗡作响,一股热气熏得眼皮都泛上薄红。
身体越来越烫,时暮垂眸看向身边的空座,摇晃着起身走向卫生间。
过道上人来人往,时暮半睁着眼睛往前走,每走一步身体越发沉重,两眼一黑,倏地没了意识。
时暮被尖锐的哭叫淫靡声吵醒,身体绵软无力,抬眸一看,昏暗的角落中,两个穿着纱裙的少女紧紧相拥,而哭叫声,是从旁边的铁笼中传来。
这些笼子不大,装满三个人正好。
时暮靠着铁笼支起身,将一旁的惨状收入眼中,哭个不停的人明显是个男生,假发脱落大半,身材过于瘦弱,裙子撕裂,一片狼藉。
听着身上窸窣的沙沙声,时暮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是同样材质的纱裙,太短,遮住一半大腿,朱雀虽与他还不相熟,好在朱雀属火,醒来这些时间时暮一直没感知到寒冷。
“这个也醒了。”男人说话间系上腰带,将昏死过去的少年踹到一边,蹲在笼子前打量起时暮。
“不错,不错,是顶好的货。”
目光顺着时暮裸露在外的肌肤看下去,不同旁人的孱弱,能看出干净漂亮的肌肉线条,却因白皙的肤色少了几分威慑,情趣纱裙一穿,配上那张冷淡绝色的脸,实在欲盖弥彰。
男人看迷了眼,伸手要去触碰。
咯嘣嘣——
一层红光落在男人手上,刹那的温暖来不及传达,随后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像蛇一样缠上铁栏,清脆的声音响个不停,骨头全数断裂。
下一秒痛觉传达。
“啊——”男人的惨叫声一瞬暂停,脖子喷出的血溅了三人满身,点点猩红坠入裙摆,男人垂着脑袋跌在铁笼旁。
角落里相依的两人见男人死亡,年纪稍大些的抹了把脸上的血,抖着声和时暮说谢谢。
她怀里的女生大睁着眼,那双眼睛被血染得通红也无动于衷,看着时暮怔怔说了句,“是红色……”
麻木的神情骤然多了神采,拉着身边的女生重复道:“姐姐,那天…那天的红色,是血!是血!”
时暮见她这样,轻声问另一个女生,“这里是地下?”
亲眼见到死亡,淮香心情尚未平复,哆里哆嗦点头传达,接着道:“你……你杀了人,趁还没有人来快走吧,他们不……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
淮香抿着嘴不再开口。
见状时暮道:“我走了,不会放过的人就是你们了。”
“我…我们会想办法活下去的……”淮香颤巍巍道。
时暮起身往下拉了拉裙摆,半张脸显在灯光中,淮香脑子一转,开口道:“你是那天!从天上飞下来的人!”
淮香一改先前,连滚带爬上去抱住时暮的腿,一手拽着怀里痴呆的女生,恳请道:“你把她带走,拜托你带她走吧,她太小了她不能再待在这里……”
外部熙熙攘攘的声音逐渐靠近,淮香见状直接将那小姑娘塞到时暮怀里,转头拎起电棍闷头冲向入口处。
时暮面色带红,还没从醉酒的状态中脱离,扶着笼子艰难站立,身旁的小姑娘大叫一声,紧接着滋啦的电流声响起。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