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担心自己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快意恩仇的蒙溯，可当她就立在眼前，如此鲜活生动，如此锋芒毕露，他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同青衣，初遇那一眼的悸动历历在目，他忽而想及了那四支镯子，又一眼看得此刻蒙溯手上戴的并非那传世的羊脂玉，只是个不打眼的粉镯，他如何不懂他的儿子？他此生生于吴国，已陷在框条之中，他却希望蒙溯永在那些之外，不必守拙，不必逐流，只做她自己，无论她是蒙溯还是蒙胭，亦或是其他。

“子晰虽不善言辞，确是最重情义之人。”

“父亲也见着了。”

“见着了。”

“她生得像她爹，性子却随了娘。”

“倘若没有当初···罢了，子晰，且好好待她吧。”

“父亲实则是后悔的吧？”

“景帝仁义，你们却生生将他逼死在了邙山。”

“你没说错，我···确实不敢面对那孩子···”

彼时，景帝育有三女，皆是萧后所出，大女淑和沉稳刚烈，二女淑阳温柔平和，唯有这小女儿淑颖机敏活络，最似已故萧后，为景帝宠爱。

而她同公孙珏的婚事，也就差了一纸诏书，偏偏这个时候···

秦寒息知道，秦南错看了端木颐，他或许是个明君，但乾之一朝之于百姓而言并非福祉。秦南之于百姓有愧，之于瑞朝有愧，之于景帝有愧，之于郑淑颖与公孙珏有愧，之于蒙溯亦有愧，故他不能像对待秦虞那般同蒙溯坦诚相对。

而当他真正见到她的那一刻，他释然了，蒙彦昇终究还是做了件人事，将蒙溯交由公孙珏开化，成了其抚育之念想。蒙溯是能成大事之人，而这种人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愧疚，也不稀罕立于谁人之后，秦寒息说得不错，她同韩青衣一样，本就是明珠蒙尘，世人之定论，时局之利害，又如何会妨碍到她们？

我玉澈接榜有十不接，第一不接的就是孩子，第二不接的便是女子，你这一下便是占了两条。”

“不想副门主···”

“你说对了，我既已是副门主了，不图财不逐力，何苦接下这折阳寿的买卖。”

“暂不需要。”

“你上月···”

“是啊，大概是累着了，不过常有的，你且宽心。”

“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支持。”

“原本你我并肩作战，现今是我们一家了，岂不更好？”

“好。”秦寒息看向她，深邃的眸子兄再无权谋与杀戮，而是普通男子面对妻儿时的无尽温柔，他伸手抚上她的面颊，片刻才轻轻贴在她的腹部，神色是那样地郑重，而溢于言表的欣喜甚至于令他的指尖微微颤动。

蒙溯摇了摇头，徐徐道，“是你我都需尽力。须知你我结盟那日可没追加这一条。我呢，好处没捞着，反多了处软肋。”

“抱歉。”错愕同愧疚的神色出现在他的脸上，显得这般格格不入。

“可有软肋的感觉也挺好的，我这回真真觉着自己是个人了。”

蒙溯将头斜靠在秦寒息肩上，眉目微蹙着，原先身体的不适终于有了源头，此刻释然下来，有股欢喜的情绪涌来，充斥在这房中的每个角落，秦寒息握过她的双手暖着，而这一句尽力，竟是尽了命，或许他早就想过···

“南诏当真是没人了，整个村子就你一个瞎了眼的大肚婆娘。”

“孩儿的爹呢？莫不是个野种吧？”

众兵士闻此，顿时笑作一片，似乎对女子的侮辱于他们而言最能激励士气。

蒙溯连同生死都看得颇淡，更何况是几句无关痛痒的烂话，故平日里想要激怒她难于登天，而今即为人母，却再容不得腹中孩儿受此等污言，瞬时戾气毕露。

“我便是孩儿的父亲。怎么？军爷这是想我们未出世的孩儿备上份厚礼？”

秦寒息将柴火一撂，径直走至蒙溯身前，将所以人都拦于身后。身着破布衫的单薄身形同那个威武闪耀的背影重叠，仿若战神临世，正披甲横枪立于万千军马阵前。

中原的战争，多是藩国之间的，皆是一国之百姓，故而不会屠戮无辜，百姓也有逃难的，多是去他乡谋个营生罢了，实则早已忘却了战争的可怖了。

“叫舒和如何？···”

“好。”

秦闻之，不禁莞尔，将手中的大氅环于母女二人身周。见蒙溯已将瑞玉编制成璎珞配于孩子衣襟外。

“得此瑞玉，小字便唤作‘瑞’罢。”蒙溯见他打量，便又笑道。

“好，只要是你起的，都是极好的。”

秦寒息将用外衣充当襁褓将沉睡中的孩儿牢牢系于怀中，紧紧牵住蒙溯。

“你我还有舒和，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没有遗憾了。”

“你不是说找不到尸首吗？所以他只是不见了，怎么可能死？最后一个见他的人是我，他在我怀里还是热的，脉搏还在跳动···”

“我知道。”

“对不起，哥哥。”

“我同你一起找回他，他也是我的亲人。”

“寻死觅活？如果是这样我早该死上千遍万遍了。”

“我等可为家国而死，却万不得为了那些真正该死的人去平白断送了自己！”

“小将蒙溯，今能与老将军一战，是为吾之幸。”说罢，蒙溯持枪纵马自阵前诸将中疾驰而出，金鼓擂起，尘土扬起其后。

严林持钺策马应战，当即挡下蒙溯旋枪一刺，力道之大，将两人之马匹都隔开数米，尘土扬散之下，蒙溯旋即勒绳调转马头

“我有什么可以抱怨的？这世间对我很好，给了我尊贵的身份，钱财和权利甚至于运气我都不缺。”

“公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