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没办法,自古以来农人靠天吃饭,这个天可不光只是老天爷,更是官家,天子。
两千斤粮食共十石,只得七千文,收粮的副吏根据牙人验看并填写上报的收粮单据开了交引,让卖主去指定的钱铺兑钱。
接交引的时候,向云松发现,那副吏竟然是个熟人——原来县城的田产牙头之一,人称“前张后赵”的“后赵”,赵英赵牙郎。
向云松不由意外,“赵牙头,怎么是你?”年初他在县城卖地,那时张潘赵英作为两大田产牙行的牙头,正竞争入县衙门,成为辅佐田产专吏的骨干,却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当这个籴粮副吏。
“向兄弟,”赵英招呼着,起身与他到一边说话,“我改行了,原因你猜得到。”
向云松一想就明白了,定然是骨干牙人的争夺中,赵英败北了。合作过一把,此刻见面也是难得,他便请赵英去集上酒馆喝一杯。他让卫宁儿和向云荷先去买东西,让林家四小子帮着搭把手。
赵英也不见外,跟那牙人交待了几句,便与他一起出了粮市,到了集上唯一的一家小酒馆。
酒馆里没什么好东西,一碟椒盐花生米,一盘酱鱼干,一碗硬梆梆的风干肉排和一碟看不出品种的果干,两瓶水酒,就是店家能拿出来的最好家当,完全不能跟年初在县城晓风楼天字座请的那一餐比。
但人无常势水无常形,向云松并不觉得歉意,赵英也并不在意。
赵英四十出头,年岁跟周岩程锦差不多,见识也不少。因长期从商,跟各式各样的商人打交道,原本言谈举止并不诚恳,举手投足都是场面上的来往客套。
但此刻却大不相同,那些虚与委蛇不见了,几杯酒下肚,赵英就开始说起改行前后的经过。
他跟张潘竞争多年,两人几乎瓜分了整个松溪县全部地大宗田产买卖。县衙要从中选一个骨干牙人辅佐田产专吏,在两人各方面都势均力敌地情况下,势必要从他们经手的田产数目和银资大小入手选拔。
但两人从事的是大宗田产买卖,谁的手上经手过多少田产,价钱多少,都是公开透明的,根本做不得假。赵英为人细致谨慎,也盘点过无数次自己的账目,应该不会有错。
但千算万算,算漏了人心。他手下一个得力牙人,跟了他许多年,可以说是他最信任的,就差拜把子的兄弟,居然叛变了,临了带着新订的一笔买卖投奔了张潘。
张潘最终胜出,被县衙选定为田产专吏的副吏。别看这只是小小一个副吏,手头可是同时掌握着牙行的。再者大云国这些年土地兼并越来越频繁且快速,田产已成为涉及银资最大的买卖。这个开着田产牙行的副吏,一下子成为横跨松溪县官商两界的香饽饽。
而败北了的赵英,则几乎满盘皆输。不仅手下牙人带着手头买卖投奔了张潘,就连后续买卖也骤然少了许多,卖家们连观望的时间都没有,就尽数倒向了张潘。
赵英说这些话时多少含着不甘,加上喝多了酒,话也变多,最后端着酒杯不无感叹,“小老弟,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一招输满盘皆落索啊!”
“你没去找那人算账?”向云松不信赵英会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