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走了。四壁的黄木书柜严实关着,随手打开,有一本永真纪年,抖了抖书皮,我拿到敞亮的地方翻开。
永真君算是金雀王朝最有作为的君主,当时强悍的西州鼓城都向其称臣。翻过几页,史书当然极尽赞誉,到了永真十九年,书上记录,他在猎狐的旅程中,突发晕厥,四肢痉挛,鼻息微弱,目直而吐液。之后永真朝的运势急转直下,他的皇后病故,儿子孱弱无能,几年后,还遇上亲贵兵变。
天阴沉沉的,没有昨日的阳光,我翻过十几页后,慢慢踱回一楼。守卫说大公子找来了,等在外面的石条凳旁。
“陛下,这座塔楼不在修缮的计划里。”他以为我是来巡查的,特地解释。
“我知道。这座古塔里很多书,原本做储君时该读的,当时我没机会,所以现在来看看。”
于是他很熟练调转轮椅,陪在我身侧,走了一会,慢慢说道:“这件差事,我让褚大人不高兴了。如果陛下也不满意我的作为,可以直接惩处我。”
你知道他不高兴,不也干得兴致勃勃。我没有什么要惩处的,反正雍州如今的景象很不错。
他咧开嘴,松口气:“主上英明。”
手上还拽着那本古籍,他看见了,就问:“陛下在翻阅旧朝的史书?我刚来京都时,也常从集市找些野传来看。”
饶有兴致,把书递给他,然后问:“如何?写得一样吗?”
他认真看两眼:“这名字见过。那些野史总是借个人物名字,自个编得活灵活现,同唱本子一样。”
永真君是一代明主,人们总将他编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闵代英立刻笑呵呵:“差不多吧。我看过一本小传,永真君到了晚年,有位怀幽王意图谋逆。书里描述,怀幽王伪善奸诈,朝堂诸臣,十有八九是他的亲信。更可恨的,他又得婆娑教的信任,与教主周游藩国,笼络人心,名望超越了当时的储君。永真君觉察他的企图,连同储君一起肃清王爷的党徒,又设计去远山狩猎,将他擒获于营帐里。轰轰烈烈,平息这场谋逆,将皇位安稳移交储君。”
他说,金雀王朝有许多这样的故事,因为悠长千年,处处都有王位纷争,争雄逐鹿。
我转过头。他大概感到言多必失,压抑嘴角,缓缓收敛眉眼。
“大公子作为旁观者,是不是觉得,那位怀幽王是冤枉的?”
他抬起头,没有马上作答。过往烟尘,真实的答案早已埋葬。
我俩在石板路上走了半刻,路过一片苗圃,此处要栽种银杏,工头告诉我,先将老树根刨去,土要养几日,最好有阳光,再放下新的树苗。
闵代英看得很仔细,寻问用的肥料,又叫人将树苗搬来检查。他精力旺盛,已将刚才的故事抛诸脑后,还转头对我说:“我只是来当差的,自然觉得新鲜有趣。不比主上,主上觉得雍州太沉重,所以不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