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上天降下神明,也拯救不了中了落霄的人。
羽画看得清楚,于是从那之后再未有过所谓的“慈悲”。
恨意滋生的速度远比爱更快,琅轩知道自己会被侵蚀成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怪物,变成疯子,为了复仇而活。他跪在地上画那张烂熟于心的手稿,羊皮纸被滴落不止的眼泪浸湿,他擦不干净,想用涂抹加深痕迹,却没想到越擦越模糊。
“不着急,”塔尔站在他面前低声道,“在我明天醒过来之前画完就行。”
琅轩的动作一顿,颤抖不止的手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连笔都拿不住。
“占星者折磨人很有一套,”虞影溯低声评价,“我只当他嘴有多硬。”
“不够,”君煌在一旁道,“当年白龙湿地最后一战,龙族本有大半的把握可以退敌,可谁知道中间出了点岔子,导致头领之一突然发了疯,爆体而亡。这其中变故太过离奇,龙族内部怕是出了叛徒。”
“龙哥想知道这个?”虞影溯问。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父亲也不用抛下我母亲一个人独自出征。虽然我母亲的死人类皇族功不可没,但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应该算到精灵头上,”君煌笑了笑,“先知应该知道吧,不如说来听听。”
“你父亲如今就在极北冰原,他认你吗?”琅轩答非所问,“杂种——呃……”
琅轩抬头的动作带动了锁链上的电流,他一阵抽搐,再次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再让我听见一次这个词,我把你舌头割了,”虞影溯往锁链上扔了块石头,剧烈的电流波动让琅轩几乎昏死过去,“既然不说人话,倒不如永远闭嘴。”
君煌此次前来是为了卷轴上的龙语,全大陆最难学的一种语言,不仅仅是因为奇特的发音,更是因为这种语言铭刻在龙的血脉之中。他们天生就拥有先祖对语言的记忆,因而外人学习起来困难至极。
卷轴上并没有用龙语书写而成的卷轴标注,但除了图纸之外的对话有很多都是用龙语书写而成。按照君煌的话说,那段时间的涅亚其实还在苦苦学习这种晦涩难懂的语言,他生怕自己表达出错,因此只会在非正式的地方书写这些文字。
“他那时候刚带着你从魔族出来,就你们两个,在极北冰原寒冬的风雪里足足熬了三十天,”君煌说这些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但塔尔却能看出些落魄感,“我在一个暴雪天找到了他,难以置信的是那时候你竟然还在笑。”
“为什么要从魔族出来?”塔尔问,“冬天的极北冰原足够在一天之内将人冻成寒冰,他怎么活下来的?”
“你再怎么也有一半魔王家族的血,是他唯一的热量来源,雪在你身上能溶成温热的水,”君煌笑了笑,“不过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我把他带来了赫萝大裂谷,几个月之后他就死了,因为大长老给他下的毒,又过了几个月尸体才开始腐烂。
塔尔听说过,那种毒名叫落霄,从下毒到死亡的过程极其漫长,且痛苦永伴于身。中毒之人至少会被折磨半年才能走向终点,而死去的人会如同沉睡者,很久之后才会僵冷腐败。
“我母亲呢?”塔尔问,“她不是涅亚的契约恶魔吗?”
“说来话长,你母亲有很大概率现在还被布雷希特关在魔族寸步难行,”君煌叹了口气,“她可能至今都不知道涅亚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君煌所知的终究有限,塔尔在他那里只能得到真相的碎片,而更大的疑惑也因此浮到了水面之上。龙族的叛徒早就在很多年前死了,精灵动起手来从来都是如此,他们知道永绝后患的重要性,不论是结界的图纸,还是安插进敌营的叛徒。
他们用了一天的时间彻底撬开了琅轩的嘴,原本的那个精灵先知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囚徒,而囚徒不需要尊严。
“恭喜啊,先知,”君煌俯下身,“不折的脊骨终究是弯了,后悔吗?”
琅轩记得他被扔下灵池那天,樊霄也问过他这句话。他那时回答的是“永不”,如今这个答案依旧不会变。
“我不会后悔,”琅轩站起身,即使手腕被锁在身前依旧高贵,“我会让他后悔。”
他余生便是为了樊霄而活,他从前有多爱他,往后就有多恨他。琅轩想着自己亲手挖开他心脏的时候可能会哭吧,他们当了那么长时间的伴侣,最终的结局依旧是刀剑相向。
“占星者,我想起来一件事,”琅轩低声说道,“当年涅亚和蕾妮西亚婚礼的那天,我在罗茵莱河边见到了你。”
萨布里亚斯手上的动作一僵,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常。
“你坐在那里看星星,盯着长河星系里的天倾座,一直看到灯火熄灭,”琅轩跪着仰起了头,“我听到你说,你永远为他而活。”
“你听错了,”萨布里亚斯垂着眼帘道,轻声说,“我为我自己而活。”
琅轩笑了,他听着自己的笑声,仿佛听见了很久之前自己在樊霄身旁时的笑声。
那时候他们看着长河星系之中的天倾座,和对方说“我永远爱你”,说了很多次。
琅轩心想,多可笑啊。
这世上根本就不会有永恒的爱情,恨才是最持久的感情,它足以支撑一切,包括苟延残喘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