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蹿到了寒音的头顶,和精灵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盯紧了塔尔身后的销烛,像是要把她碎尸万段。
“看来你放弃了销雪的性命,”黑猫低吼,“还有你自己的。”
塔尔的火焰沿着大剑挥舞的路线切断了黑猫的脖子,凄厉的惨叫声不知从何而来充斥了整片宴会厅,几乎把这里撕碎。
欺诈的幻境着实坚固,塔尔已然从破碎的玻璃窗闻见了铃兰花的香气,但视线中依旧是宴会厅的模样。水晶吊灯上的烛火落在地上点燃了瓷砖间的缝隙,人群慌乱地散去,最终只留下了寒音和黑猫,还有那个最初袭击塔尔的男人。
“怎么,自己没本事,现在都要依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来对付我了?”黑猫的声音从寒音的嘴里发了出来,“泼妇果然到了哪里都会变成婊子,他满足得了你吗?这世上估计只有你的倒吊莲能填满你身上的洞吧?”
烙印根本不想搭理他,欺诈的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他根本就是个牲口。
“精灵有什么,照样生了两个没用的母崽子,”寒音该是被控制了,但欺诈只能控制她的言语,却无法控制表情,“一个叛徒,和一个没用的畜生。”
塔尔看见了寒音的眼泪,她眼眶通红,却无法抵抗欺诈的桎梏。销烛该是听习惯了,她藏在灾祸身后大气都不敢吭,但塔尔却能听见她手指骨骼咔咔作响的声音。
“骗子。”销烛低声道。
虞影溯并不意外塔尔的到来,但他和欺诈的游戏其实并未结束。塔尔的眼神有些不寻常,他该是听见了血族与死灵之间的交易,这可不好办了。
同一时间,塔尔收到了进入卡什弥亚长廊尽头狭窄走道的灾祸分|身传来的消息。这条路的尽头与爱瓦瑞克斯铃兰谷直接相连,他已经见到了依旧在喝茶的深魇。
塔尔始终都在思索深魇和烙印任由欺诈肆意妄为至今的原因,烙印在打破石壁前的话语已然揭示了一部分的真相,但塔尔不知道涅亚的计划究竟是什么,自然也不知道烙印和深魇究竟为了对付欺诈在背地里做了哪些小动作。她们能够利用的理应是欺诈的自大和歧视,在“弱者”的位置上心安理得地待上数十年,让欺诈在偏见之海中自取灭亡。
可依照烙印的说法,必须要进入古魔试炼的只有闯入霜兰幽谷的外来者,她和深魇联手干掉一个欺诈并非难事,却迟迟没有动手。或许和破坏霜兰幽谷之内的石壁一样,她们要寻找一个能帮她们动手的人,抵消那些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这就是战利品?你的战利品能站到你头顶,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欺诈得寸进尺地用了寒音的声音,精灵的嗓音其实很美。塔尔想起了雪峰囚笼里的柏秋,她和寒音有些相似,却又全然不同。
“得来不易,自然得珍惜。”虞影溯笑道。
塔尔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就杀了寒音,他直觉这个精灵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至少黑色灵符闻所未闻。可这样一来就陷入了死局,只要寒音的身体不死,欺诈就能永远附身于她,寻找真身就成了无稽之谈。
而就在塔尔思考的时间里,他身后的销烛却突然动了。
没有人预料得到这样的发展,就连灾祸都没来得及阻止。销烛的雪白长发在塔尔眼前一闪而过,她从塔尔手里夺走了灾祸,毫不犹豫地刺穿了寒音的心脏。
精灵闭上了眼睛,但似乎笑了。
宴会厅里消失的人们在寒音倒地的瞬间全部重新出现,黑猫的声音从宴会厅的四面八方传来:“你杀了你母亲!”
“我知道,”销烛拔出灾祸,发丝上染了血,“因为她跟我说宁可死了也不想再当你的奴隶!”
堪堪反应过来的灾祸毫不犹豫地变回了人形,他第一次尝到精灵的血液,兴奋至极。销烛被他箍着腰拖到了铃兰谷的入口之处,幻境也随着寒音的消失化为虚无。直至此刻,塔尔才知道这幻境并非是欺诈的手笔,而是寒音的。
“你偷了我妈妈的一切,抢了我的一切,还妄想占据小雪!做你的梦去!”销烛全然不顾禁锢她的灾祸,一个劲地咆哮,“我恨你!我恨——唔——”
灾祸捂住了她的嘴,抵在她耳边沉声道:“冷静。”
他手上全是销烛的眼泪,被浸湿的虎口不知为何有了一股灼烧之意。
“别把小雪球在我们这里的事告诉他,”灾祸还能姑且保持理智,但他想咬销烛的脖子,那里太香了,“别冲动,冷静,销烛——嘶……”
销烛根本没和他客气,张嘴对着他的虎口就咬了下去。灾祸疼得直吸冷气,却无论如何都甩不掉。销烛没有利齿,但灾祸知道自己的手被咬破了。他过了数秒习惯了疼痛感,一抬头发现销烛已经哭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灾祸叹了口气,把她搂进了怀里。
“她希望这样,你没杀错,”灾祸低声道,“给予解脱是一种恩赐,尤其是对她。”
塔尔没有主意角落里的异样,他从周围那些人出现的瞬间就开始了屠杀。满地的铃兰花被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红,却听不见惨叫。他想要发泄,疼痛会导致受伤行不通,那么只剩下了这一种方法。欺诈的手下败将绝非尽是些等闲之辈,塔尔和虞影溯不由自主地在铃兰谷中央汇合,将后背交给了对方。
“我有件事得先澄清一下,亲爱的,”虞影溯在空隙间飞速说道,“其实你睡了个未成年的血族。”
塔尔根本无暇顾及这个,涅亚也好,关于血族的灵魂也好现在都只能放在一边,眼前的敌人才是重中之重。深渊烈焰轻而易举地夺走了许多人的性命,他处理着外围的接近者,近处的则全盘交给了虞影溯。
他许久没有见过虞影溯动手了,血族的动作漂亮又干净,堪比一件精美的艺术品。黑色的长发凌乱地飞起,但落下之后又会是丝绸一般的模样。他身上全无诅咒的痕迹,温卓的确本领超群,至少直到现在都没有复发的迹象。
欺诈的眷属少说也有上千个,纵使塔尔能够知道灾祸所在的位置,也无法在上千的人潮之中寻到他的踪影。而眼下的情况也不允许他分心,先前赌局里的那个六只眼睛的红裙夫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前,摇着扇子一副惬意至极的模样,却浑身缭绕着令人难以呼吸的杀气。
“你刚才说的都是谎言,”红裙夫人还有着自己的意识,“从第一句话到最后,圣湖之遥中的每一句话都是骗人的。”
“那又如何?”塔尔望着她,“你不能接受自己的眼睛很丑?”
虞影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掐着高马尾少女的脖子撕开了她的脸皮,不出所料在她纯真的外表下看到了恶心的昆虫口器。
“你露馅了,小姐,”虞影溯单手掐断了她的脖子,“虽然没有下次了,但翅膀记得藏好。”
塔尔眼前的红裙夫人扯开了身上的衣服,她的八条腿藏不住了,漆黑的身躯骤然膨大,直接将旁边一人从头顶刺穿到了脚底。黑蜘蛛的甲壳坚硬无比,被撕碎的红色长裙残骸还挂在关节处的尖刺上。
“欺诈的审美令人难以苟同,”虞影溯瞥了一眼,“夸您的眼睛美丽是我的失策,夫人,您的身躯更具有观赏价值。”
黑蜘蛛崩溃地咆哮:“你死定了!”
“打她关节,”塔尔低声对虞影溯说,“断了用火烧内脏。”
“听你的。”
塔尔的想法的确没错,虞影溯在近战方面的经验与本领远胜他,而他更擅长面对成片的杂兵。欺诈是个藏头露尾的胆小鬼,他此刻早已不知躲到了哪里,但铃兰谷里却漫天遍野都是他的手下,比飞蛾还恼人。原本那些还能勉强维持人形的家伙此时此刻尽数化作本体,属于巨大昆虫和野兽的腥臭掩盖了原本的花香,令人作呕。
远处的铃兰谷内,深魇依旧坐在圆桌旁喝着她的红茶。她周身被圆形的屏障完全包裹,任何东西都无法近身,包括弥漫而至的毒雾。她放下茶杯的刹那,一道肉眼可见的风刃撕碎了屏障,径直朝着一个妄图偷袭灾祸的人而去。
欺诈的讥笑声随即而至,听得深魇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借种的母狐狸还知道护崽?平时说个话都大气不敢喘一声,现在知道发怒了?”
“我有时好奇女人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深魇站起了身,“或者你对于一切的雌性物种都带着十足的偏见?”
答案显而易见,但深魇本就不是为了得到回答,她要转移欺诈意识的注意力。烙印因为破坏霜兰幽谷石壁遭到的反噬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她对付杂鱼不成问题,但面对欺诈却毫无反手之力。
她深知欺诈的德行,也因此能够准确击破。
“女人?”欺诈冷笑,“古代恶魔可容不下你和烙印,霜兰幽谷是我的地方,你们从一开始就是我的玩物!我该感谢王权的,用烂了的女人还记得扔给我找乐子,还是他会玩。”
他认知里的深魇就是靠着古魔之王上位的生育机器,但他忘了一点,王权从不会给予弱者哪怕一个眼神,而其中就包括他欺诈。
深魇没和他废话,灾祸的分|身攀上了母亲的手腕,而下一刻,剧烈的震颤让整片幽谷随之抖动。成群的弥恩卷角羊从铃兰谷的深处汹涌而出,径直朝着欺诈的眷属们而去。
塔尔被巨大的动静吸引了全部注意,一回头才发现母羊与公羊一样都长着角,只不过攻击力更强。母羊的卷角有一个翘起的弧度,卷角末端直指正前方,虽不比开了刃的刀锋那般锐利,但也由于高速的奔跑足以将人戳个对穿。
“被自己的宠物反咬一口的感觉如何?”深魇眯着眼睛,“你看不起的女性就要夺走你的一切了,开心吗?欺诈?”
塔尔身前的黑蜘蛛发了疯一般攻击着汹涌而来的羊群,却无论如何都敌不过它们恐怖的自愈能力。蜘蛛的外壳被羊角捅破,深渊烈焰随即而至,火直接烧进了她的内脏。
同一时间,两人斜侧方向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身着骑装的女人从天而降,却并未攻击他们二人,反倒将一个妄图偷袭的血族刺了个对穿。
“嗨,认识一下,”她手里的骑士长矛甩出了优美的弧度,“安洁莉卡·霍姆兰德。”
塔尔一怔:“霍姆兰德家?”
“好几百年前的霍姆兰德家,不值一提,”阿洁莉卡笑道,“可给我逮着机会了。”
塔尔不知道她口中不顺眼的对象究竟是欺诈还是刚才被她刺了个对穿的吸血鬼,但他知道数百年前的霍姆兰德家的确并非琳琅天城的座上宾,他们只不过是伊安迪尔的一个武学世家。
“我认识不少霍姆兰德家的人,”虞影溯的动作不曾停顿,他一边解决着四处喧闹的杂虫,一边还不忘寒暄,“您应该是其中之最。”
“如果你拿我跟修斯那死小孩比,那还是算了吧,”安洁莉卡的骑士长矛挥舞不止,“是个好孩子,但也的确是个傻子。”
塔尔无暇顾及他们的对话,他全力控制着深渊烈焰,尽可能用最少的火烧最多的东西。脚下的铃兰花得到了庇佑,火焰吞噬着侵染花瓣的毒雾,让纯白短暂地回归了这一方天地,却又很快被血色覆盖。
“我看到他了。”虞影溯突然道。
塔尔知道他说的是谁,最初攻击他的那个男人此刻就立在不远处,像是一个局外人,冷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似乎是要等到最后做得利的黄雀。
“他啊,弗里恩·诺克,”安洁莉卡的语气中满是鄙夷,“一条忠心耿耿的走狗。”
塔尔手一挥,方圆数米范围内的活物尽数化为焦炭。他皱着眉问:“哪个诺克?”
“帕帕罗尔嘉的诺克家族,”安洁莉卡说出了塔尔最想听到的答案,“看样子你认识诺克家的人,别心软,他是个败类,衣冠禽兽最好的代名词就是弗里恩·诺克。”
塔尔忽地意识到,他们要彻底消灭欺诈意味着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包括红裙夫人,包括寒音,包括弗里恩·诺克,也同样包括此刻与他们并肩的安洁莉卡·霍姆兰德。她手中的骑士长矛早已不再象征着忠贞,这柄如今的杀生利器几乎每次都能带走一个躯体的生命。
“活着对我们来说不是恩赐,”安洁莉卡突然说,“我还是个人类,人类的寿命不能够有数百年那么长。”
她的眼中早就没了希望,时光不过是一个度量单位,告诉她自己究竟在霜兰幽谷里度过了多少岁月。长|枪甩了一地的鲜血,她将被塔尔从内而外烧焦的黑蜘蛛彻底肢解,只剩下了一地尸骸。
“可人类的灵魂坚韧不屈,”安洁莉卡回过头,笑得开心极了,“这是我在霜兰幽谷的五百多年里得到的结论,人类之所以永恒,就是因为不朽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