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虞影溯所说，塔尔在第二日日出之时苏醒了。他只字没提虞影溯离开那段时间的事情，但灾祸却告诉他自己其实被发现了。
『他没说就是没有，』塔尔说，『当做不知道吧。』
他们在清晨的时候又联系了一次赫卡洛斯，兰克说羽画到月眠城不光只是路过，她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巴哈慕大森林，那里有斐洛·费尔德里恩。
“玄青栎几天前回复，说佩卡曼金正式加入了血族。现在西南气根到法拉特亚之间的那条路都是佩卡曼金在管，费尔德里恩家主去了一趟赫萝大裂谷，应该是为了大君跑的，”兰克顿了顿，“但没有获得什么消息。”
羽画为什么会再回一次赫萝大裂谷？为了什么，难道是旧宫？
“我和她说了羽谿消散的事，但她不相信，”兰克声音很轻，“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我也不会信的，”虞影溯说，“莱茵雪兰是她离开之后送来的？”
“她离开大概……五天后，但我记忆里她没有见过军师，”兰克说完也觉得有点好笑，“也是，她想去见谁也没必要让我知道。”
“西南气根和月眠城的联系维持着就行，从法拉特亚到涵山城的粮食供给是希瑞尔在管，让他留心西南气根的动静，有异样及时报回月眠城。羽画既然没有明面上提出合作那就都当做不知道，血族也不会让一般人发现他们的踪迹，”玄逐归说，“阿克曼家族的两位还在谭城？”
“他们在巴哈慕森林，具体位置我并不清楚，但玄青栎提过他们和巴哈慕守卫军一起在研究火铳，”兰克说，“我试图找过琳琅天城的那个设计者，但没有踪迹。他大概率还躲在涵山城，情报网最近初见成效，雷恩已经重新掌握琳琅天城的密道了。罗兰公国近期就会向西凉川开战，他们的宣战目标只有一个西凉川，目的就是为了把我们和苍炱、风落泷分开。符观那边成效不错，但桐崧的旧势力拔不干净，还需要时间。”
一切看似都在往预计的方向发展，但玄逐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至今没有找到君弦的下落，她要么被关在了涵山城某处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要么就已经回到了法尔伽鲁姆之内。君家的血脉如今或许已经没有多少号召力了，但至少可以得到法尔伽鲁姆的认可。
“君家历史上能和法尔伽鲁姆沟通的人有几个？”塔尔问。
“记载上写的只有两个，第一个是君默，还有一个名字被抹去了，”玄逐归皱着眉，“你是觉得……他们抓走君弦是为了和法尔伽鲁姆——”
“那她就活不长了，人类可没有法术作为支撑，和世界树沟通只会耗费生命力，”赫卡洛斯冷笑，“我没记错的话君默22岁回的法尔伽鲁姆，三四年之后就死了。”
“或许……可以问问龙哥，”虞影溯说，“那是他母亲。”
塔尔记得君煌的那块怀表，虽然现在已经到了重观手上，但他在大裂谷的时候一直都贴身放着。
“如果羽画联系你们，立刻告诉我。让雷恩注意琳琅天城内部动向，重点关注罗伊尔·罗兰的毒。兽人族全体前往涵山城听修斯的指挥，威胁旷星独角兽信物在我们手上，想好好活命就听命令，”玄逐归顿了顿，最后才问，“姚新旭还活着吗？”
“活着，就是活得不太好。他没有龙族的血脉撑着，落霄已经开始毒发，逼得他不得不实验解药，”兰克笑了，“军师的眼睛虽然无法恢复，但最近已经可以自己走几步了。”
玄逐归的呼吸节奏有些不稳，他面上不显，但着实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那就这样，别的听她的就行，”玄逐归说，“告诉赫卡洛斯，他们四个清道夫首座的位置没了，清道夫洗牌了。”
“我听得见……”赫卡洛斯无奈道，“替我告诉殿下，我可能是不回来了。”
通讯立刻就断了，玄逐归一愣，想起之前听到的奇怪声音后抿了抿嘴，不想对此发表意见。知道一切的灾祸清了清嗓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转过了身，伸手搭上了塔尔的肩膀。
『上次通讯的时候赫卡洛斯和你哥在上床，』灾祸传音道，『他听到了。』
塔尔差点没忍住去看玄逐归的表情，头转了一半被灾祸硬是掰了回来。
『我对比了他们之前在矿脉里的对话，大概意思是你爹把占星者的爹关在了里面，而且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灾祸语气平平，『羽溯还挺照顾你。』
『照这么说，你倒是挺不照顾我的，』塔尔失笑，『其实他们也知道没这个必要防我防那么严实，否则会选择用血族语交流。古兽人语我能听懂几个词，只是他们可能没料到你也学会了。』
『我学得也很快，』灾祸有些骄傲，『现在打算怎么办，等羽画的消息？我觉得她进不来。』
『她知道虞影溯在魔族，也知道龙哥他们在法特里柯山谷，消息进来不是难事，就是被谁传进来的区别罢了，』塔尔走到了密林的边缘，让火焰沿着被灼凌污染的土地往东边蔓延，『他们到矿脉里看见和旧宫一样布置的时候我想到一件事，兽人族的遗址是旧宫，那血族的遗址在哪里？魔族理应有他们生活过的痕迹，既然他们能够想到和死灵进行交易，那么对他的研究……或者说了解，只会多不会少。』
『你想从这里下手？』
『如果还有记载的话，』塔尔顿了顿，『我之前想过用时间结界试试，但还没学会，不知道压缩究竟能完成到什么程度。』
涅亚的图纸在储物戒指里，塔尔想回去问问蕾妮西亚，或许能得到更多相关的消息。
『在大裂谷发现的那块黑色石头或许不止可以破坏稳定点，同样也能创造新的稳定点，如果能做到用时间结界包裹稳定点，之后刻意引导恶疾和死灵逐个破坏结界，同时利用结节强度的差值让稳定点能够在压缩的时间内三处同时起效……或许就让他们自己把自己关起来，』塔尔在地面上画了一个三角形，『我们就有机会瓮中捉鳖。』
灾祸瞬间懂了：『禁止法术的结界？』
『我没有试过，但这是个很有效而且快速的方法，』塔尔压缩了范围，『如果能够被结界压制法力，即使是一半，我们的胜算都会增高很多。』
『那你打算怎么引他们去破坏时间结界？』
『如果没有找到别的方法，就需要你帮我，』塔尔顿了顿，『那两个古代恶魔大概率不会信任羽溯，但身为同类，被我禁锢至今从未享受过自由的你，对他们来说会是个绝佳的策反对象。』
『你得考虑我父母。』
『这不是问题，』塔尔笑了笑，『烙印说过会尽力而为，有契约在，我信任她。』
灾祸也笑了，他等塔尔站起来后抹掉了地上的三角形，又问：『不告诉虞影溯吗？』
『等他自己发现好了，』塔尔说，『他前一个月总去梦塔我都不知道，礼尚往来。』
回无梦城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王权开启了传送门，秦侑戎为了省事也准备一起去。墨江十在临走那天孤零零站在密林外的焦土上，身边是同样垮着脸的狮鹫和罗萨布兰卡。
“你认识路，”虞影溯无奈，“去雷伊湖找我。”
罗萨布兰卡叫了一声作为回应，他的声音和凶猛的外表截然不同，又细又软，像是只刚破壳的小鸡。
玄逐归抱着他的小冰原鹤一步跨回了魔族王宫，秦侑戎随即跟上。灾祸附在了塔尔的手臂上休眠，他已经睡了大半天了，说是要养足精神回去应付销烛和雪球。
“如果见到……那个人，别杀他，”塔尔对墨江十说，“留给我。”
“那必须啊，知道你们一夜夫妻，”墨江十十分理解，“等老秦回来我俩会把他锁在帕城的。”
虞影溯听着笑了，他心说你俩可锁不住那家伙，随后一脚踏进了传送阵。
“11月1号再见，”墨江十挥了挥手，“提前祝你名扬这片大陆。”
塔尔抵达王宫的那一刻，一股暖风从雷伊湖上扑面而来。他见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君煌就坐在之前凌晚殊坐着的湖中亭屋顶上，肩上站着威风凛凛的崽崽。
“等你们两天了，”君煌双指夹着一封信，“我带来了羽画的消息。”
塔尔一顿，觉得这速度未免有些太快了。
“你怎么过的霜兰幽谷？”他问。
“闯过来的，没人拦我，”君煌落到他们身前，“内容我没看，是从大裂谷寄来的。”
塔尔伸手接过，和虞影溯对视了一眼后便打开了。信封里如他所料是关于旧宫的一些消息，但还附加了另一个他们并未料到的。
——关于加利百特古堡的封印阵。
羽画送来的不止一封信，还有一张巨大的图纸，她自己画的。罗莱斯由于暗党首领弗卢索·D.蒙塔尼亚已经前往琳琅天城，已经很少有血族居住了，加利百特古堡周围的守卫因此松懈，给了羽画可乘之机。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家地下的封印法阵其实睁眼并不止两个，这里不过是一个障眼法，真正的法阵其实在魔族内部，血族遗址的正中心。
这封信不仅用了血族语言书写，甚至连虞影溯最开始都没看懂。羽画按照字母顺序把每一个单词都往后挪了七个字母，还互换了其中的两个字母的位置。
“她是怕被暗党截获，”虞影溯最终解出信件内容的时候也松了口气，“我们小时候玩过这种解密游戏，但一般都是我大哥赢，他对数字很敏感。”
“我们之所以会想到加利百特古堡是因为卷轴里的那张子母阵图，但在祭台下拿到的大图纸始终都没有研究过，”塔尔从储物戒里拿出了卷轴和那张大图纸，并排铺在了魔族大殿的地面上，“那时候光顾着看森林结界，没注意到这个。”
并排铺开的两张纸差距明显，卷轴的子母阵图明显是为了转移视线，法阵的交汇点刻意留在了古堡地下一些尤为关键的转折点，与大图纸上的有些几不可查的细微偏差。涅亚所画的古堡地下地形图只有隐约的笔迹轮廓，可偏偏就是这种被擦除的印记才最容易惹人注目。
或许加利百特古堡地下真的有一个法阵，但那大概率用于感应子母阵中的小阵是否被破解。如今虞影溯身上的封印被钟摆里藏着的钥匙解开，那个障眼法随之消散，羽画自然发现得了。
“血族遗址在……加利百特古城，”虞影溯说，“羽画说在接近永夜矿脉那边的最东面，城外十公里就是深渊海。”
塔尔起身去看王座边那个水晶球投射出的地图，在这个范围内只有一个恒星墓地，并没有找到加利百特古城的踪迹。
“改名字了？”塔尔问。
“没改，被吞并了而已，”蕾妮西亚从楼梯上下来了，“子母阵？”
她的到来堪称天降甘霖，虞影溯见状直接跑去厨房端了一壶热红酒上来，放在了大殿地面上。
“我只能告诉你第一次到魔族时设下的结界，第二次我沉睡了，”蕾妮西亚端着杯子，指着地图上恒星墓地边缘的位置，“加利百特大概就在这里，晚殊说建筑物保存情况还算不错，但墓地和密林一样野兽很多，那些城堡里基本上都被占了。”
“动物吗？”塔尔问。
“还有些妖魔和鬼魂，”蕾妮西亚喝了口酒，“你有火，不怕这些。”
她递给塔尔自己的杯子，但塔尔没接。他需要保持清醒，这种时候喝酒会降低他的思考速度。
“你和他一样一喝就醉，”蕾妮西亚笑了，“深渊烈焰可以克制很多魔族的生灵，包括恶疾和死灵，但唯独难以对付深渊海的海水。魔族不止深渊烈焰被人忌惮，还有两样——荒原飓风和浅海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