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者应承受的痛苦。
这份自我谴责令她迫切需要做些什么来重新正心。
希罗娜重新进行了一次测试。
她找到了当初惜败于女孩的,最接近冠军的那位训练家阿驯,重新接受了他的挑战。
男孩虽然也很强,但他跟小照是不同的,希罗娜在战斗的时候就知道了结果。但她还保留着一丝侥幸。
但后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希罗娜在失望的同时,索性顺着这个结果,卸任了冠军之位。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预感,女孩的失踪,或许的的确确与那场战斗有关。
她就此推掉了所有工作,乘上烈咬陆鲨,开始在神奥的大地上寻找那个迷失在回家路上的孩子。
多方探寻之下,她找到了唯一一个线索。
小照失踪之夜,附近的人们听见了晴空的雷鸣。
希罗娜的离开没有告知奶奶以外的任何人,虽然也掀起过小小的骚乱,但那个男孩意外处理得很好。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最后与失踪的小照联络过的人,自我惩罚后负担起的沉重责任与责难,让十四岁的男孩一夕之间就成熟了起来。
希罗娜也同样背负着这一切,但她是从另一条路,孤身投入到了这场无望的寻找之中。
她顺着小照的旅途足迹,回想起了和她的那几次相遇。
小照从起点走向终点,希罗娜从终点走回起点。
在两条不相交的时间线上,她重新来到了百代市。
这个地方是她们之间,一切的开始。
原本只是漫无目的的行走,然而某一刻,或许是出于直觉,希罗娜心有所感地停下了脚步。
她抬头。
两尊巨大的古代雕像,正嘉立在她眼前。
古代匠人鬼斧神工般的技艺,仿佛在这两尊雕像上铭刻下了神奥的时间之神与空间之神的一丝神韵。
它们矗立在这里,就像一直注视着神奥大地上的一切。
明明应该是与她的目的毫不相关的东西,希罗娜却呆立原地。
一丝丝锈迹剥落,时光倒退回过去。
女孩从双叶镇出发,在百代市停留,偶然经过此处的希罗娜与她相遇。
神奥是由被称作神的宝可梦创造的地区,世间的一切事物的存在都依托于时间与空间的诞生。
希罗娜站在时空双神的雕像下,就像亘古以来的所有有思想的人类一样,在某一刻忽然觉醒,试图探寻时空的秘密。
过往的所有知识、阅历与经历,作为历史学者的一切,都在此刻浮现于希罗娜的脑海。
她想起自己曾在某个古迹的墙壁上,找到了一处古代人记载的神降之日的残缺记录。
查阅古籍许久,希罗娜在后来终于断断续续拼凑出了那句话的含义。
【神现世时,它的力量会撕裂空间,于晴空之日降下雷鸣。】
这一瞬间,原本的所有死结与蛛丝马迹,希罗娜想不明白的所有东西,全都化作一根丝线,轻轻一扯,便从一团乱麻变成了一条遥指向神奥上空的清晰的线。
那里存在着一团巨大黑影,每个神奥人从出生就能看见。它一直就在她的面前,但希罗娜从来没有抬头去认真看过。
希罗娜在这一刻,才第一次痛恨起自己曾经所热爱的一切。
没有亲眼见到神的时候,她始终对于流传下来的记载抱有厚厚的滤镜。
她曾经有多么沉迷于历史,沉迷于在各处古迹中探寻神奥的传说留下的痕迹,她现在就有多么抗拒相信。
相信这就是……神可以做出来的事。
但希罗娜所学习的一切,所相信的一切,所认知的一切,都在此刻这样清晰的向她确认。
令她喜悦的是终于找到了事情的真相,然而令她愤怒的亦是真相。
神奥是由一只被称作神的宝可梦创造的地区。这是身为历史学者的希罗娜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
她因为宝可梦的神秘而沉迷于其中,数十年间一直追寻着它们在神奥的历史中留存的痕迹。
然而与神对应的真相也是如此理所当然,如此令她怒不可遏。
神做事不需要理由,神做事自然也不需要考虑人的想法。
时空残留的波动证明它带走了那个孩子,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希罗娜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甚至不敢再见到那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自己所热爱的,追寻了二十多年的理想的存在,摧毁了一个母亲与孩子的世界,这让她要如何说服自己可以对此视而不见?
天冠山,枪之柱。
神奥最高的地方,神奥起源的地方。
那里有她追寻的一切答案。
阿尔宙斯。
那天之后,神奥的冠军便彻底消失了。
她曾经帮助摧毁了银河队关于红色锁链的阴谋,她现在却变成了那个人。
时空之神的力量或许会摧毁一切,但她已经无法去思考后果了。
她要击败三湖神,借助它们的力量再度凝出那条红色的锁链。
昔年温柔又正义,强大又坚定的神奥最强的冠军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站在所有人对面的,被人们视作反派的诘问者。
以无可阻止的坚定意志来摧毁。
以数十年沉浸钻研的智慧为依托。
以这愤怒,这疑问,这决心推翻一切的感情。
她要以人的力量召出神,她要质问神。
艾姆利多一声惊叫,整个身躯被黑衣的女人抓在手中。
无数记忆与痛苦的感情通过它的精神链接涌入,一瞬间就击溃了单纯的宝可梦的心灵防壁!
甚至于希罗娜手中的由克希与亚克诺姆的精灵球也出现了一丝裂痕,但它们两个也同样痛苦着尖叫,丝毫生不起来逃离的意识。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训练家下意识望去。
一只黑色的蝴蝶正从空中坠落。
身旁的人下意识惊呼,训练家的目光却朝下,落在了湖面之上。
倒影之中,她明明正向上飞行。
巨大的浪花被美纳斯呼唤而出,波克基斯与烈咬陆鲨一同朝她飞去。
湖面被彻底打破宁静,水纹的波动之中,训练家看到那只蝴蝶的影子落在了天冠山的山顶。
七问神
收起了三颗整整齐齐的球,希罗娜望向远方的群山。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等这一天却已经等待了许久。
希罗娜第一次被打败,是四年前的小照。
她的第二次失败,却是被曾经属于自己的最纯粹的理想。
而她现在,绝不会再允许第三次的失败。
森然黑气静悄悄从她脚下蔓延而出。
就像是撕裂了空间而出现的裂缝,一只巨大的灰色蛇状宝可梦出现在她身后。
那个模样,令在场的人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这分明是传说中时空神之外的第三神骑拉帝纳,却又与神奥流传的骑拉帝纳的模样截然不同。
原本的三对粗壮后肢化作了五对分布于身体两侧的尖刺,两只幽灵的羽翼则化作了三对条状的幽灵之翅。环绕于头部与颈部的金色环饰也变得更加锐利
且突出,张扬着磅礴的威压气息。
希罗娜只轻轻一跃,便站到了起源骑拉帝纳的背上。
她收回了自己释放出的宝可梦,毫不迟疑地踏入了骑拉帝纳开启的,通往反转世界的空间里。
在场的人,只有训练家第一时间就猜到她的目的了,希罗娜显然是想借助反转世界的空间传送,直接去到枪之柱!
趁身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没从希罗娜什么时候捕捉到骑拉帝纳的爆炸信息中缓过来时,她悄然走入了一旁的森林之中。
当两个男孩终于想起来寻找她时,只在森林的地面上,看见了一只不知为何破损的不成样子的空壳精灵球。
希罗娜注视着这条赤红色的锁链,宝石般的表面正反射出她破碎的脸。在三湖神的力量被抽取出来凝结成这条锁链后,希罗娜便把虚弱不堪的它们丢在一旁。
融合了它们力量之源的红色锁链漂浮起来,逐渐与枪之柱内残留的同源气息相融合。同属于阿尔宙斯分出的力量,它们就像是回到了家乡的孩子一样,在此刻叩开了属于神的大门。
看着眼前光晕融合的模样,希罗娜听见了自己声若擂鼓的心跳。
她明明期待这天已经很久了,却忽然像是忘了该如何说话一样。
嗓子干哑,浑身像有千钧重。
说到底……哪怕召唤出了时空双神,她也并不能保证可以找到那个孩子。
只是,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后一步了。
倘若这样也无法解决,希罗娜也已经决定,要在剩下的生命之中继续走下去。
一直走,直到走上那长长的阶梯,直到跨越时间与空间的阻隔,直到她直面这世界的创世之神。
信仰与真相同等重要。
除此之外,她已别无所求。
红色锁链已经彻底与空中的光团融为了一体,光晕震荡着扩散,扣响了时空的门扉。
希罗娜的心也高高地提了起来。
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大门却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光团之中的能量明明已经汇聚到足够多,令整个枪之柱的残骸之上光芒亮如白昼。
却只唯独没有那两股本应响应的气息。
空寂冰冷的天冠山之顶,希罗娜站在神奥最高的地方,忽然觉得想笑。
她这是失败了?
赤日能做到的,她做的更好。
为什么她就不行?
阿尔宙斯,你还在看着神奥吗?
唇角的弧度绷成一条直线,希罗娜眨了眨眼睛,抖掉了一片飘落在她睫毛上的雪花。
果然啊,这世上的事,不是说放弃一切后孤注一掷,就能得到结果的。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
现在的她,和那些一厢情愿后自觉被神愚弄的普通人,好像也并无分别。
雪更大了。
希罗娜穿得并不厚重,她呼出一口白气,才感觉到四肢已经冻得僵硬,骨髓里都是冷风刺穿的痛。
“力量,是还不够吗?”她冷静想。
希罗娜一把抓住了红色锁链,走向被她扔在角落里的三只宝可梦。
锋利的宝石边缘划破了她紧握的手,血液一滴滴落下,在雪白的地面上,开出来一串怒放的梅花。
红色锁链漂浮在半空,自发地吸收着三湖神的力量,它们肉眼可见的更加虚弱了下来。
见到赤色锁链的光芒更盛,希罗娜下意识想要去接,却有一双手在她之前,一把握住了那条锁链。
“希罗娜小姐,”她听见年轻人说,“这样是没有用的。”
这话现在听来,着实刺耳。
希罗娜比谁都清楚这件事。
她冷冷抽回手,退开一步,手掌在腰间一按,烈咬陆鲨瞬间便出现在她身边。
接收到了希罗娜压抑的愤怒情绪后,不等发令,烈咬陆鲨第一时间便朝光扑去,意图抢回红色锁链。
“还我。”她冷冽道。
年轻人并不回应,已经迅速扔出了球。
狙射树枭破开光芒后挡在她的身前,以一记凌厉的下踢格住了烈咬陆鲨的斩击!
从未见过的宝可梦令烈咬陆鲨心生警惕,它凭直觉为双爪淬毒,却不料狙射树枭以双翼为弓,迅速拉开三箭后,轰然射出!
双臂只来得及砍落两支,烈咬陆鲨被最后一发命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这还是它在跟骑拉帝纳的战斗之后,第一次吃亏,仅凭这一箭的伤害,希罗娜就判断出这只鸟类宝可梦的培育程度完全不下于她的烈咬陆鲨。
她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训练家。
只是年轻人现在重新戴上了她的兜帽,希罗娜并不能看清她的脸。
这种对视线的阻隔行为,潜意识就会让人产生不悦,对本就情绪异常的希罗娜来说更是如同火上浇油。
“藏头露尾的家伙。”她冷笑一声,已经将剩下的宝可梦全部释放了出来。
年轻人闭上了嘴。
希罗娜现在的情绪,换谁都能察觉出来问题,她已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