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日，晚。

“哎，陈郁，要不我给你介绍对象怎么样？”林听南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陈郁不知道她抽什么筋，直接拒绝。

电话那边还在自言自语。

陈郁半躺在沙发上眯眼休息，听着她的嘀嘀咕咕，随口逗她：“我不需要，我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我靠，真的假的，埃哎哎你别骗我啊，我就快到你家门口了，我先挂了。”说挂就挂。

陈郁对着手机黑屏耸肩，她只是学着林听南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开个玩笑而已。

没想到她当真了。

林听南从接到陈郁一路到酒楼都在不停地质问，那个ta是谁。陈郁有些后悔刚才一时趁口快，给自己惹了块狗皮膏药。

陈郁实在顶不住林听南的问题，她要怎么凭空捏造一个不存在的人呢，最后她只能在饭桌上投降：“别问了，就当今天生日，放过我吧。”

放过？这可没这么容易，林听南提了个条件，陈郁只能接受。

两人再一次坐在昏黑的电影院，林听南还不死心，拐弯抹角地问：“那你最近有没有咳咳，就是有让你感觉到不一样的人？”

“没有。”陈郁吃了亏，不给她留钻空子的余地，直截了当扔出两个字。

见林听南没说话，陈郁低头无聊扫了眼电影票根，就抬头看着幕布，靠着椅背放松。

距离开场还有十分钟，陈郁问道：“什么类型的电影？”

“文艺悬疑，但你放心，到后面两个主角肯定谈起恋爱来。”

“那为什么还要选。”陈郁不解。

林听南将手机伸到陈郁脸前：“因为外面这么多海报，这部剧女主最好看。”

.......

电影快开场，灯光暗下，两个刚进来的人坐在她们的前几排。

陈郁觉得其中一个背影很眼熟，无奈影厅里太暗，还没等她看清，那人就坐下了。

另一个人坐下时，刚好银幕亮起，那人耳边的金属细碎反光晃了陈郁一眼。

电影前半段，主角被卷入三起凶/杀案，每次抓到凶手，他身边的朋友就少一人，在最后一次被抓的是他。

一个转场到了后半段，男女主果真如林听南所说，画风莫名其妙地从暗黑紧张悬疑风变成了泛着粉红泡泡的恋爱风。

陈郁一头雾水看向林听南，林听南双手一摊，早已见惯不惯。

出了影厅，陈郁还是不可置信：“为什么这个剧情转变这么离谱？”

刚好路过外面贴着的电影海报，林听南对着导演名字一行，示意道：“他啊，仗着家里有钱尽拍些披着文艺片噱头的烂片。”

“所以你因为主角的颜值，宁愿看这种？”

“因为这外面的片子都是半斤八两，而且我靠，我怎么知道他这次烂出新高度了，不知道哪个脑残写的剧本，不对，要我说说不定是他把剧本霍霍成这样的。”

林听南全然不顾后面的人吐槽起来，在电影进行到一半时，她天真的以为这导演改邪归正了，没想到还是死性不改。

陈郁摇了摇头，云淡风轻道：“好了，今晚你也该回去了，下次我可不陪你来看这种东西，浪费我时间。”

“哎呦，怎么能怎么说呢，你在家不也是躺着吗，又没有什么安排，陪陪我怎么了。”

等回到家，陈郁才回忆起影院里的那个人影，看头发应该是个女生，可惜，就差一秒就能看清。

这个好奇很快被陈郁抛在脑后，直到过了一段时间，又被勾起。

那天，陈郁做了一个梦，那人站在远处，分不清是正面还是背面，陈郁迈开脚步走向她，就在即将看清的那刻，梦碎了。

是被闹钟叫破的，又是一个工作日。

学校紧张的氛围还在持续，终于熬到了即将解放。高考前一周，学校宣布学校要用作考场，高考前全体放四天假。

放假前夕，校园表面平和，除了教室内的同学频繁观察窗外之外，和平时别无两样。

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放学铃响后，窗外传来杂乱的动静，预告着这场明知故犯的集体犯规正式开始。

教室靠窗的学生最先接收到信号，争先恐后往外涌，走廊瞬间人头攒动，接踵而至的相撞，寸步难行。

温向阳被杨识栯带着扯出去，得以占了个好位置，俯身靠在栏杆上。

教学楼的灯全灭了，柔和月光笼罩在每个人脸上。

不断走动的脚步声，大家手里的荧光棒顺着走廊一排过去先继亮起，走廊悬着圈模糊的彩光。

下面空地不知何时跳出一人拿着大喇叭，一边围着中间的花坛跑，一边喊，声音跟着不稳定地飘。

三层走廊和横在两栋教学楼之间的长廊，挂出一圈脑袋看着他们，简直是全场主角。

破音的喊声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温向阳才勉强听出，他们在祝高三的学长们高考顺利。

几乎是同时间，大家都反应过来。

在人贴人的拥挤里，大家艰难地将双手抽出来，围在嘴前，跟着下面飘上来的尾音一同放声大喊。

一时间声浪从四处朝温向阳打来，欢呼声快把她淹没。

温向阳隐约听见祝福里夹杂着“XXX我喜欢你”之类的话语，她眼神没地方落只能看着下面，没出声地笑了一下，张口跟着大家的节奏小声喊。

在大喇叭的带领下喊声逐渐统一，在最后一次，全校学生的声音混在一起，整齐划一的祝福响彻校园。

下面空地冲出几个人，为首的扬着班旗，十几个五颜六色的旗子，一个接一个，首尾相接，贴着花坛绕圈。

“大喇叭”踩上花坛边，高举着喇叭，欢呼声更激动了。

见身边人低头扯着手里的包装，温向阳才想起刚才发的彩带。

耳边多了细碎的塑料声，下面大喇叭开始倒数。

杨识栯拆包装时，余光扫过和这热闹格格不入的宋寂初，她把多余的彩带塞在宋寂初手里。

本来置身事外的宋寂初就这样被她拉进这场狂欢。

“3！”

“2！”

“1！”

哗——，霎时间，数不清的彩带从千只手里挣脱，朝中间飞去，视线里全是竖着交叠的一根根花色长条，正往下坠落，形成一道宏伟的彩色瀑布。

这番折腾下来，校领导闻声赶来，见事已至此阻止不了，就在广播上提醒各位同学注意安全，以防踩踏事件。

几个黑影趁大家没注意，偷摸溜到操场上。

陈郁听见吵闹声，起身到门口查看，对面教学楼长廊，散布星星点点的彩光。

声音更大，更激动了，随后，开始有人从教学楼下来，跑向操场。

黑压压的一行人影，带头的‘班旗’在跑道上狂奔，后面跟着一群‘荧光棒’浩浩荡荡朝操场发起进攻。

少年们热情明媚，脸上洋溢的青春气息胜过六月的热浪，耳边的话语早已听不清。

相互拥挤着在操场中心围成一个大圈。

正如陈郁一样，外圈的很多人也不知道里面在惊讶什么，只能抓到人就问，还没等到耳边传来正确的答案，眼睛就告诉了他们。

“咻”

一个小光点快速冲上空中，吸引了全部人的视线，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陈郁目光追寻过去。

一片茫然，两秒后，

黑幕上炸开一朵巨大的红紫色烟花，化作无数道光影，每个末尾又分出更细小的光亮，往下坠落，最后落在黑夜里。

一发烟花将夜空震出荡漾，氛围的加持下，惊心动魄的让人入迷。

每一发都在变换颜色，将天空照亮，染上它的颜色。

操场的每个人，都将这烟火刻在眼里，温向阳见周围同学都仰着头，微微扭头瞥向医务室，门口靠着一个剪影，温向阳借着夜色掩护，躲在人群中放肆地注视着她。

不过，法网恢恢，事件作俑者还是被李哲抓到了，被带到了树底下训话。

树底下还围着不少人，替站在李哲面前的男生担心。

可惜他们多虑了，李哲只是被校长喊过来走个流程，看着眼前仗着自己没几天毕业就搞事的学生，他也没说什么，碍于大家都在，就装模作样的口头训了几句。

陈郁一出医务室的门，就见一群人在树底下好不热闹，联想到刚才学校老师群里的信息，她猜到个大概。

树底下的学生挤到主道上，主道是出校门的必经之路。陈郁一眼发现人群外围有个熟悉的侧影，是温向阳。

温向阳站在主道边缘，后脚跟踩着跑道凸起，无聊地惦起脚尖，小幅度上下晃着脑袋，和周围人一样往里看去，旁边还站着杨识栯。

陈郁放慢了脚步，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要温向阳回头，回头看见她。

可是温向阳好像对里面的状况很感兴趣，连头都没有往别的地方动一下。

直到左侧影变成背影，陈郁从温向阳身后走过。背影又变成了右侧影，温向阳还是没有回头。

陈郁踩过那片黑影离开，在快走到校门口时，心里突然一股强烈的感觉，促使着她回头。

陈郁回头，一眼对上站在远处阴影下的温向阳望过来的目光。

时间好像静止了，又快速又缓慢，两人中间晃过去的连影都分散不了陈郁锁定在温向阳身上的视线。

对视持续了多久陈郁根本没概念，她只知道自己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回头了，而温向阳是和她同时转头的，就这样默契地结束了这场短暂的视线相交。

门口的保安对着对着陈郁挥手打招呼，“陈老师。”

陈郁被突如其来的称呼吓得绷紧肩膀，偏头保持着礼貌微笑回应他。

这场喊楼活动是下晚自习开始的，导致很多学生现在才出校门。陈郁走在回家路上，身边越过几个穿着本校校服的学生。

“哎，你喜欢他还不打算表白啊？”

“再说吧，他过几天高考，我去表白可能会影响他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高考完你还找的到他吗？”

另一道声音没再回答。

那晚，陈郁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温向阳身边，一同仰望着上方烟火，周围的人影渐渐远去，她看见温向阳眼里的火光，和那日摇曳的火苗一样。

醒来后，陈郁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怔，心里跳出一个很轻的想法，刚想抓住就在眼前随着清醒飘走了。

高考期间，考生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为一身。街道随处可见维持秩序的警察，早已蹲守在考场外的记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高考对人生有多重要，也无疑施加了很多压力。

这几天假期，杨识栯连温向阳人影都没见到，问她在忙什么，回答就是在家复习。

房间里，温向阳将复习书抛在桌上，长呼一口气，一旦放松下来，那晚的场景就浮现在眼前，她不明白，陈郁为什么会突然回头。

温向阳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后倒在床上。

往好的方向想，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万一陈郁是抱着和她一样的想法回头看她的？

在自恋一点点，她甚至可以觉得陈郁也喜欢她呢？

如果陈郁把她当普通学生，那在校园里两个人对视上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又或者，陈郁猜到她会转头，才故意验证猜想。那陈郁会不会早已知道了她的喜欢，而且开始讨厌她了？

温向阳习惯性的模拟着陈郁的想法，把最好和最坏的结果都拉到极致，好让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都有个心理预设，不至于这么狼狈和接受不了。

在温向阳的想法里，陈郁厌恶她的目光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她毕业后，陈郁根本不记得她。

电脑聊天框弹出一条信息打断了温向阳的思考，对方是余莫成。

温向阳没有犹豫地回复，这几日还在动摇的心在这一刻定了下来。她退而求其次，只要陈郁记住她就好，只要还记得她，那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高考落幕，高二返校那晚的班会课就强调了学习方面的事，距离放暑假还有两个星期。

杨识栯最近忙着比赛的事，晚自习不在教室。

温向阳趴在书桌上握着铅笔画画，画得太过入迷，抬起头拉远看画面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站着一个人，她吓得把本子合上，紧张地看着来人。

宋寂初尴尬开口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