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雁还知道缃绮很看重这个项目，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过去跟她说这件事，顺便再问问，她们单位给出的方案还能不能再做改动。
周雁还一路疾驰至缃绮单位楼下，把车停好后，给缃绮发了条微信：“我在你单位楼下，有时间下来一趟吗？”
等了半天，才等来缃绮的回复：“不太方便，什么事，直接说吧。”
看到这条回复，周雁还心头火起，自己巴巴地跑过来，结果吃了一顿闭门羹。他又想起昨天缃绮的洋洋得意的神情和功利的话语，捏着方向盘的手攥得更紧了，手背上显出根根分明的青筋。周雁还打开车门下车，而后背过手，“啪”一声狠狠拍上车门，走进缃绮单位的大楼。
大门门禁森严，想要进入大楼内部的工作区，需要刷工作证。但前台小姐一看见走进来的人是周雁还，脸上立刻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先生，请问是来找我们领导的吗，您有预约吗？”
周雁还之前来过数次，每次都是由单位领导陪同，而且领导对他极为客气。再加上他气质出众，风度翩翩，前台想记不住他都难，此刻自然也是极力奉承。
面对前台热情的笑容，周雁还肃着一张脸，两道浓眉微微皱起，一只手撩起外套，撑着腰，另一只手撑在前台桌面上叩了叩，语气带着急躁：“没有。麻烦你打个电话给你们xx部齐总的秘书，就说我是华荣的周雁还。”
前台一看他这表情和架势，只觉周身一寒，点点头，微微鞠上一躬，说道：“好，您稍等。”然后赶紧拨通齐总秘书的电话。
齐总的秘书接到电话，得知是周雁还亲自过来的，心神一凛，以为正在进行的项目出了什么问题，忙让前台小姐帮周雁还刷卡上楼。
电梯停在xx部所在楼层的时候，齐总的秘书已候在电梯口。电梯门一打开，秘书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来，“不知道周总要来，本来应当下去接您的。”
一边说话，他一边将周雁还向齐总办公室的方向引去：“齐总正在办公室呢。请问是…是正在进行的项目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周雁还一愣，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脑子一热就进门了，于外人来看，这一遭似乎走得太过突然和冒昧，看着秘书紧张的表情，他心里顿生愧疚，不自然地抿抿唇，“不是，是那个…你们前段时间刚投标的项目。”
幸好是真有项目上的事可说。
“好，您请进。”秘书帮周雁还推开齐总办公室的门。
周雁还走办公室，和齐总握了握手，两人在办公室的软沙发上坐下，秘书端上茶水之后，轻手轻脚地退下去，掩好门。
寒暄过后，周雁还说起正事：“刚才，我们旧城区改造的项目负责人来跟荣总和我汇报。别家的价格，比你们低很多。”
周雁还歉然一笑：“您知道的，这个项目我们是和x建合作的，要保证绝对地公开透明。”
齐总连连点头：“我懂，我懂。”
齐总帮周雁还添上一点水：“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周总，为了这事，亲自跑来一趟。”
周雁还心虚地喝了一口茶：“哦，没事，顺路过来。”
他故作不经意地提醒道：“你可以再跟你们底前线的客户经理们商量商量，看看你们的价格还能不能再压一压。”
齐总心里正为这个项目发愁，只是碍于周雁还在场，不好表现在脸上。他原以为这个项目已经彻底没戏，今天周雁还过来就是为表明回绝之意。没想到周雁还竟然愿意再给他们一次机会，齐总霎时间眼神一亮，情不自禁地伸出两只手，和周雁还握了又握：“感谢周总对我们单位的关照，我待会儿就找下面的人来，再商量商量，还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辜负周总的用心。”
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按理说，周雁还应当告辞了。可他这一趟本就是为曹缃绮而来，还没见到缃绮，哪肯轻易离开。办公室的门明明关着，周雁还却朝门口望望：“来了你们单位许多次，还不知道你们单位是怎么个布局。看样子，齐总的办公室和前线她们的办公区域不在一起，是吧…？”
此刻齐总对周雁还满怀感激。一听周雁还这话，齐总没有多想，不假思索地站起身：“如果周总有兴趣，我当然乐意陪周总参观参观。”
说着，就走在前面，替周雁还打开办公室门，摆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俩人走出办公室后，齐总走在周雁还一侧，为周雁还引路介绍：“这边是我们的后线部门，前线部门要穿过这个玻璃门…”
齐总秘书用工牌“滴”一声刷开玻璃门，侧身给周、齐二人让路。
走进玻璃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一侧是一间轩敞的办公室。透过办公室的玻璃门，能清晰地看见一个接一个的工位排列其中。
周雁还一眼找到曹缃绮所在。
曹缃绮坐在办公室里较为靠后的地方，身后是一个无人坐的工位，再后面就是办公室的落地窗。
此刻她两只手正放在键盘上，偶尔敲动。与此同时，她歪着头，将手机卡在头和肩膀中间，两瓣嫣红的唇微微弯起弧度，跟对方说着什么。周雁还的心莫名痒起来，他真想听听，她是如何温声细语说话的。
尽管是在打电话，缃绮却一直在轻轻点头，就像是电话那头的人能看见她一般。一边点头时，眼眸中也流露出几许赞同的目光，柔得好似窗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接着，周雁还看见她的口型一张一合，俏皮地说出“拜拜”俩字，挂掉电话。
挂掉电话后，上一秒还弯弯翘起的嘴角刹那间扯平了，眼中温情不再。她起身走到于姐旁边，斜倚着桌子，开始一本正经的汇报工作，两手抱在胸前，时不时耸下肩膀，或是摇摇头，撇撇嘴，眉眼间存着几分倨傲清高，透出一股飒爽的神情。
周雁还哪里还记得刚才在车上的气愤，一心只盯着眼前行事利落的缃绮。他想到那年在高铁上，二人相对而坐，她骄傲地挑起下颌，看着窗外莽莽平原，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野心与豪情，意气风发，正如此时的她。
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于姐本在和缃绮沟通，余光无意一瞥，一眼看见门外的领导，心顿时揪起来，话也卡在嘴里，然后她才看见领导身边还站着周雁还。
缃绮见于姐话说一半突然不说了，奇怪地顺着于姐的目光朝门口看去，首先映入她眼中的，是周雁还。
周雁还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领口翻开，露出他冷峻的面孔。他双眼微眯，两只手背在身后，眼神利得像一支寒光凛冽的箭，毫不避讳地朝这里飞来，逼得缃绮与他对视一眼后，眼神闪避不及。可他的嘴角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缃绮突然想到刚才自己应付他的事，看看他身旁的齐总，心里倏然一紧，再看向他，那副表情俨然在说：让你应付我，我去你们领导那儿告状去！
于姐走向办公室门口，顺便扯扯缃绮的衣角，示意她跟上。
两人走到门口，各自跟周、齐二人问好。
紧接着，于姐眼光在周、齐二人之间逡巡一圈，脸上悬起标准得体的职业微笑，斟酌着开口：“周总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服务的事吗？”
齐总板起脸，把这次竞标失败的事说了一遍。
于姐的微笑瞬间垮塌。
缃绮的心也跟着于姐的嘴角坠了下去。她向周雁还投去一个意味复杂的目光，红着脸垂下头。
只听齐总又说道：“周总看在跟我们长期合作的份儿上，愿意再给我们一点机会。你们要感恩周总对我们的照顾，尽快拿出一个新的方案，不要辜负…”
缃绮抬起头，双眸如同被点燃的烟花，“嚓”一下窜起微弱的火苗，火星子飞向对面站着的周雁还。
周雁还紧绷的嘴角扯了几扯，堪堪维持住严肃的表情。
于姐说了一箩筐感谢周雁还的话，最后表态：“新方案，我们一定尽快研究。”
周雁还点点头：“行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也参观了，我先走了，你们忙。”
齐总和周雁还一起往回走。于姐紧随其后：“我们送送周总。”
周雁还转身拦住于姐：“没事，不用，你们忙你们的，我正好有几句话要和你们齐总说。”
话说到这儿，于姐不好坚持，恭恭敬敬地送走二人，和缃绮一起回到办公室。
高兴过后，缃绮头脑冷静下来。回工位的路上，她开始重新思考拿方案这件事，她两叶眉毛一点点攒起，走到工位时，已然皱巴着一张脸，跟于姐道：“我不知道别家到底是什么优惠，但我刚才想了又想，我们不能再降低了。”
她缓了一口气，接着说：“准确来说，应该是可以降，但完全没必为了做成这件事，而做一桩赔本的买卖。”
于姐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露出为难的表情：“我懂，但是你看刚才齐总那兴致冲冲的模样…”
她压低声音，附在缃绮耳边说：“领导亲自关心过这个项目，齐总也是想凭这个项目在领导面前露脸。”
缃绮无奈地讪笑，和于姐心照不宣地相视，心中又将领导问候过一遍。
而被缃绮问候的齐总此刻已经陪周雁还走到电梯口。
周雁还在电梯口停下，见周围没人，主动伸出手与齐总握手，小声说道：“曹缃绮是我之前的学生，如果她平时在工作中有什么问题，还望您多多包涵，多多指点，多多照顾。”
齐总之前听手下的副总提过这件事，只不过他没想到周雁还会亲自出面帮曹缃绮打招呼。因现在周雁还手上抓着至关重要的项目，齐总当然答应得极其爽快：“怪不得小曹能力强，有魄力，原来是周总的爱徒。您放心，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一定多关照她，况且小曹本来就很优秀，是我们的重点培养对象…”
周雁还也知此刻齐总说出的话不能完全当真，但他仍旧是说了一番感谢之辞，而后由齐总秘书送到公司楼下。
第二天早上，于姐先去打听好齐总今日心情如何。趁齐总不忙的时候，于姐带缃绮刘子修去到齐总办公室，小心翼翼地表达了她们的想法：这笔生意，可以，但没必要。
果不其然，齐总在弯弯绕绕的一通话之后，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这个项目是领导亲自关心的，能争取，还是要尽量争取到。我们要尽最大努力，在不损害单位利益的情况下，争取到这个项目。”
缃绮在心里冷笑，“我们”？谁跟你“我们”！到最后，只怕努力是我们付出的，胜利的果实是你摘取的。
争取无果后，于姐带缃绮和刘子修离开齐总办公室，回去的路上，于姐对二人道：“事到如今，能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吧！”
她突然停下，回过头看着缃绮，认真地问：“周总那里，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打听一下xx到底给出的什么价格？”
“这不太好吧，”缃绮被于姐的想法吓了一跳，这句话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