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凌宇单手提起机箱，看向气势汹汹的纹身男。

“你的店在哪里？”

他个子高，声音冷，气势上就压到了他。

纹身男疑惑地问：“你会修电脑？”

徐心阳呿了一声：“肯定比你会修就是了。”

樊凌宇看了徐心阳一眼，示意他安静，“试试吧，我是程序员，应该能修好。”

他性格就是如此，结果导向思维，没看到成效之前，他不愿意夸大其词。

纹身男看了看他，又看他身后那群人，大部分都是普通身材，虽然穿着专业户外装备，但一看就是不经常锻炼的上班族，他唾口痰，转身往回走。

同事们不放心，要跟着一起去，但樊凌宇表示没关系，就是修个电脑，他和程雪漫去就行。

臧静和徐心阳还是不放心，联想到各种探案故事，臧静甚至偷偷打量小女孩，怀疑他们是一伙的。所以她也得跟着一起去，对方有四个人，他们也得去四个人才行。

于是她拉着徐心阳，也跟着去了。

维修点在不远处的平方门市，纹身男带着他们走进去的时候，程雪漫还不太相信，因为外面挂的牌子是摩托车维修，就连店门口，也堆着两摞报废轮胎。

直到走进去，看到一面墙的旧机箱，与货架上摆的电脑配件，她才相信这里是维修电脑的地方。

屋子里很凌乱，充斥着机油与杂物混合在一起的奇怪味道。

除了维修台前的一把掉漆木椅，根本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但对方四个人，却无比自然地找到了放屁股的地方，一个坐在倒放的水桶上，两个坐在啤酒箱上，另外一个则坐在了窗台上。

他们四个人加一个小女孩，只能站着。

纹身男一边点烟，一边指着案台上的电脑显示屏，“自己会安装吧？”

樊凌宇蹲下身，把机箱和电脑连接，程雪漫觉得屋子里味道难闻，站到了门口，臧静和徐心阳好奇是什么病毒，站到樊凌宇身后，看他启动电脑。

程雪漫绝对相信樊凌宇有能力修好电脑，但对于他要怎么修，一点都不好奇，才不会去眼巴巴地看。

她和一直站在身边的小女孩聊天，问她平时用电脑做什么？

“上网，看电视，聊天，偶尔打游戏。”

程雪漫靠着门框，听她说完，忽然觉得，也许不该给她修电脑的，“那你知不知道，电脑还有其他用途？”

“嗯……不知道。”

“你这台电脑哪里来的？”

“姑姑家不要给我的。”

“怎么突然就坏了。”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黑屏了，开不了机，我听说他们修电脑，就过来了，可他们没修好。”

程雪漫点头，笑着问她：“那你知道，怎么修好电脑吗？”

女孩摇头，很明显，她对计算机的了解，仅局限能玩什么。

程雪漫拿出手机，找出一些代码，“你看，这些数字与符号组合在一起，就构成了代码，代码运行起来，就是你在电脑上看到的世界。你可能不懂，但是要修好电脑，就得了解……”

“修好了。”

不到十分钟，樊凌宇就解决了纹身汉三小时没搞定的问题。

他靠在椅子上，看向程雪漫和女孩，对女孩招手，“小姑娘，你过来。”

小女孩看到电脑修好了，非常开心。

樊凌宇一边安装软件，一边问，“你平时最喜欢干什么？”

“画画。”

“画这样的？”他指着电脑屏幕上的龙猫问。

小姑娘害羞地点头，她面对这样一个干净又帅气的叔叔，都不敢直视他眼睛。

她喜欢看动漫，更喜欢动手画，但画不出动漫里那么好看的画面。

“喜欢画画。”樊凌宇用了陈述语气，眼睛在龙猫身上定了定，打开软件，输入代码，修长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程雪漫在他身后看着，思绪有一瞬的恍惚。

很快，他写好了代码，点击运行，是一只可爱的龙猫，虽然只有8分相似，但也足以让小女孩感到惊艳。

“但是你喜欢画画。”樊凌宇说着，点开刚刚下载好的绘图软件，“用电脑画画呢，你可以问那个姐姐，她可是设计师，最会画画了。”说着站了起来，给程雪漫让出位置。

程雪漫刚刚说他是叔叔，樊凌宇则让小女孩管她叫姐姐，她心里美滋滋的，谁不愿被叫姐姐呢。

而此刻，她也知道，刚刚她和小女孩的对话都被樊凌宇听去了，甚至她的意图他也明白了。

她想让小女孩认识到，电脑并不仅仅是用来玩的，还有很多其他功能。

她坐到电脑前，“你想画什么？姐姐给你画。”

小女孩扣着手指，没有说想画龙猫，“绵羊，我喜欢绵羊。”

“绵羊啊？”程雪漫想起这几天在路上看到的羊群，拿起鼠标，在电脑上画了起来。

樊凌宇拿出手机，给纹身男扫了100块，然后双手插兜，站在他们身后。

程雪漫动作飞快，不到五分钟，就画出了一只绵羊，“你为什么喜欢绵羊？”

“因为爸爸卖绵羊，我才能上学。”

“哦。”程雪漫笑点点头，摸了摸小女孩头发，“那我们多画几只好不好？”

小女孩特认真地点头，好像画出来能卖钱似的。

程雪漫把画好的绵羊缩小，复制粘贴，瞬间满屏都是毛绒绒的绵羊。

小女孩眼睛都在放光，似乎看到了满屏的人民币。

画完画，展示完技能，给小女孩找了一些绘画教程，程雪漫关掉了电脑。

樊凌宇蹲下去，把机箱连接电脑的线拔掉。

可是，他刚拎起机箱，还没走到门口，那纹身汉忽然说了句等等，跑到门口，把门堵死了。

什么情况？

程雪漫立刻看向徐心阳，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情况不妙。

程雪漫在心里制定作战计划，如果对方动手，那么樊凌宇打前锋，臧静护着小女孩，她和徐心阳断后，想办法冲出去，先离开这家黑店再说。

就在这剑拔弩张时分，只听那纹身大汉用比刚才还标准的汉语，有些恳求地说：“那个，还有几个电脑，你帮我修一下，我付你钱，一台付你50块。”

说完，他冲樊凌宇笑笑，看起来不那么凶了，甚至有几分朴实。

程雪漫浑身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

樊凌宇皱眉看着纹身男，他很想拒绝，但看到站在程雪漫身边的小女孩，又改变了主意，转身坐回维修台前。

纹身汉和他的小弟们，立刻去把之前收来的没修好的机器搬了过来，一共12台。

樊凌宇数了数，面露惊诧，这是修电脑还是抢救报废机箱啊？

那纹身汉也觉得有点过分，立刻转身，走到货架前，踮脚在上面摸了摸，摸出一个棕色盒子，递给樊凌宇，“雪莲岁月，听过吗？你品品。”

他的潜台词是，我把最好的烟拿出来，你细细品，慢慢修。

樊凌宇看了眼程雪漫，又看了眼刚刚因为被追着跑，而满头大汗的小姑娘，他知道，布尔津是座小城，他今天帮了这个小女孩，就得帮到底，不然谁能保证这几个人不会去找她的麻烦？

他撕开烟盒，磕出一根烟，不等他拿出打火机，一个瘦高伙计，态度恭敬地弯腰，把点着的火机送到他面前，“哥。”

樊凌宇偏头点烟。

程雪漫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觉得很无厘头，樊凌宇这个架势不像程序员，倒有几分帮派大哥派头。

樊凌宇吸了一口烟，松了松肩膀，叼着烟说：“你们接电脑，这样快点。”

“好的。”纹身大汉亲力亲为，蹲在地上接线。

樊凌宇嘴上叼着烟，转头对程雪漫说：“你们走吧，把她送回家。”

程雪漫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里，让臧静和徐心阳留下来，她自己带着小女孩走了。

走出去，回头看这个店铺，破破烂烂，像极了电影《无人区》里的黑店。

她送小女孩回家，叮嘱她不要因为电脑修好了，就沉迷游戏娱乐，电脑上安装了绘图软件，可以画画，好好学习，没准以后可以成为一个绘画师。

小女孩对于今天被救，还有在电脑上看到樊凌宇用代码画的龙猫与程雪漫画的满屏幕的绵羊，都感到非常神奇，她点点头，“我知道了姐姐，我会好好学习的，谢谢你。”

小女孩抱着机箱，与程雪漫告别。

程雪漫和她分开后，直接回到酒店，至于樊凌宇要怎么解决纹身男那边的麻烦，她知道，她不会错过任何细节的。

果然，晚上臧静回来后，就对着她把后来发生的事，全部复述一遍。

“天啊，樊总监今天真是帅爆了……”

程雪漫躺在床上，听臧静娓娓道来。忽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

俩人对视。

这么晚了，谁打电话？

程雪漫接听，她很久没有接听过座机电话，姿势甚至有些生疏。

“请问是程雪漫小姐姐吗？”

对这样的称呼，程雪漫实在有些惭愧：“呃……我是。”

“是这样的，有个小姑娘拿来了一点东西，说是要送给你。”

程雪漫坐了起来，她想起了那个小女孩，一定是她。

她穿着拖鞋下楼，看到了那个小女孩，她身后站着一个男人，两个人很像，一看就是父女。

男人表明来意，感谢他们今天救了他女儿，还帮她付钱、修电脑。

女孩把手中袋子递给程雪漫，说这是她家做的羊毛坐垫，冬天坐着很暖和。

程雪漫说不用，他们只是举手之劳。

可是小女孩一定要给她，“一共两个，一个给你，一个给修电脑的叔叔，他给我付了100块呢。”

她不好意思，说让他们等一会，转身跑上楼，在箱子里找可以送出手的礼物，可是翻来翻去，都没有满意的。

最后她捧着今天买的木雕无脚鸟下了楼。

她和女孩讲了自己喜欢无脚鸟的原因，还说希望小女孩好好学习，长大以后，就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女孩很喜欢木雕的鸟，拿在手里，不停地摩挲，程雪漫见状也非常开心。

女孩和父亲离开后，程雪漫拿着坐垫发了愁。

让她拿着两张坐垫，千里迢迢飞回深圳，在公寓里把垫子给樊凌宇，那样做好像更不合适。

不如现在就给他。

她走到外面，四处张望，站到了一棵树后面，拿出手机，给樊凌宇打电话。

“你下楼，我找你有事。”

樊凌宇用最快速度出现在她面前，他刚刚洗完头发，发丝还在滴水。

程雪漫拿出一个坐垫：“这是今天那个维族小姑娘送来的，送给你，她说谢谢你。”

樊凌宇头发没干就跑下来，以为程雪漫找他能有什么别的事，原来是为了这个。

“哦。”语气不咸不淡。

“你接着啊。”程雪漫手悬在半空，没把垫子直接扔他身上，转身就走，是她最礼貌的克制了。

夜黑风高，真不想单独和樊凌宇站在这里。

“你不谢谢我？”

程雪漫沉默半晌，心想今天多亏了他，不是他，也许还真没人能修好电脑，于是勉为其难说了句谢谢。

樊凌宇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声音低哑，“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得寸进尺。

黑暗中，燃着的烟头一闪一闪的，红点后的眸子闪着幽暗的光，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欲望。

程雪漫把垫子往他身上一丢，转身离开。

她气哄哄爬楼梯，手指放在鼻尖闻了闻，怎么一股骚味儿，骚得她浑身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