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道,“我不懂母亲,也不懂儿子,尤其是那游女以前待他也并不好,收拾在他包袱里的都是些发白的旧衣。她还取了手钏说要给孩子作念想,却磨磨蹭蹭犹犹豫豫,最后又给戴回了自己手上……还对我说不要再带着孩子回去了。”
我不想再听下去:“所以是没有找到?”
“说是离开那里,去别的地方了。”
我摇了摇头。
兰明显不想多谈伊东成雄的母亲,见我摇头,便生硬地转回了伊东成雄身上:“回来以后他的话就更少了,每日除了餐食休息便是读书,成绩在一众男女公子中虽说不上拔尖,却也能排到中上。”
“在花柳街长到六岁,又跟着你四处跑了那么久……成绩中上?”
我有些吃惊——早就推出伊东成雄不会是蠢笨之人,但能做到这一步着实出人意料——回去国都之前他是连字都不认几个,两三年以后却是已有“中上”了。
“如此优秀,赐封城主也是顺理成章。”
“成雄是第一个被老爷向大名请封城主的公子,当时惊到了好些人。好些公子……乃至夫人都明里暗里地嚼我们舌根,却都被老爷压下去了。他们就是看不得别人好。”
他轻哼了一声。
“成雄受宠若惊,拿着文书看了又看。我知道他自幼便想要爬到千万人的顶端,报复那些看不起他的达官贵人,我就和他一起开心,一起……白日做梦。”
话音落地,他梦醒似地怔了一会儿,终于能够低低地笑出声,终于能够仰起脸来看我。那些水蓝色的发丝和着眼泪横七竖八地糊在惨白的面颊上,面颊的主人却已然不在意了。
他只是长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连同那些落灰的旧梦一起。
位高权重的父亲向大名上书为自己谋来了城主的差遣,背后所隐藏的却不是认可,而是杀机。整个事件中,伊东成雄想要接母亲前往都城的意向大概率不是直接原因,却也一定起到了推动作用。这让我忍不住去猜测:倘若伊东成雄并未将自己对母亲的重视表现得那般明显……他会有活下来的希望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但于认回私生子的官员而言,无根的漂萍总是胜过有根的野草。
在“老爷”的计划中,一切都应该结束在这行首城,所以就算兰不动手,他也不可能放过莲沼家——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莲沼一族可能确实不会死,却也只是不会死了。
这样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为什么一定要是行首城?
我用手指轻轻地点着下巴。
因为城主是莲沼泷泽,因为位置是河之国的边境……因为这里无人在意。即使生乱,以“老爷”的身份也能够做到在暗中插手河之国的政务,从而在镇压动乱的力量中安插自己的手脚毁尸灭迹,但是……代价太大了不是吗?
河之国的大权未曾旁落——至少表面上未曾旁落,而这就意味着无论“老爷”被吹得有多么天花乱坠,终究还是要看着河之国大名白川原御净的脸色过活,倘若动作太大,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因此,能逼得“老爷”不惜代价也要伸长手臂,将私生子推远到必须假手他人的边境的原因大概率是……微观的、实在的、具体的、切身的、是——
“——是你。”我说道。
但一定不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