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事,但是长到如今这个岁数,他们也都分外清楚父皇绝对不会越过长姊给他们什么殊荣,所以他们但凡想要得到什么东西,是不能指望长姊会从手指缝里面漏出些来赏赐给他们的。
他们想要的东西都得自己亲手去争取,这是父皇想看到的,也是长姊想看到的。
所以不管私底下到底怎么样,至少表面上他们都非常勤奋好学各有各的长处,而相比起这些弟弟妹妹们,顾清甚至能说得上是一声身无所长了。
他当年只是因为最年长所以才被顾荣拎走做事,意识到这点后他看着后头那些茁壮成长起来的弟弟妹妹们也就变得越发不顺眼。但碍于他到底是除了长姊之外最为年长的那个,再加上比他们更早些手握实权,因此宫中其他皇子皇女们见到他也几乎是能绕着走就绕着走,尽量不去招惹他们脾气乖戾的二哥。
也就只有在老大面前的时候他才会稍微夹着些尾巴——但也仅仅如此。
“老六倒是好运气呢,居然能被姐姐看重亲自教育,先前看你闷声不响缩头乌龟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呢。”
顾清原本进宫述职还稍微带着点些许好心情,毕竟一年难得一见长姊,虽然同时还得见到其他几个讨人嫌的弟弟妹妹们,但是相比起见到他们的厌烦,还是能见到姐姐这件事的好心情占据了上风。
这点好心情在他看到老六站在姐姐身后后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甚至可以说是颇为挑剔地用眼神上下狠狠剜了顾蕊许久,恨不得最好就这样能用眼神把她的皮给扒下来。顾蕊被他看的头皮发麻,下意识想要求助身边的长姊,但是看到白华眼神都没多抬起来一下的模样顿时清醒了过来,意识到长姊是绝对不会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插手的。
她是不在意兄弟姊妹之间的争斗的。
斗到最后能够赢的人那是有本事,说不定倒能得到她几分看重,而输的人那就实在是扶不上墙了,败者从来是没有什么尊严可言的。
对长姊来说,她不在意他们愿不愿意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兄妹情深的模样,也不在意他们对待自己是否足够殷切,她评判他们唯一的标准就是有没有用,能不能用。
她是个冷酷无情的君主,比他们的父亲更加冷酷,如果说父亲看待他们还有几分父对子的温情,那么长姊看待他们的所有温和那都是建立在他们有用的基础上的。
顾蕊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却非常敏锐,不然前世也不会在老二疯疯癫癫了这么长时间几乎把兄弟姐妹杀的一干二净的情况下还能苟活下来——虽然最后他还是杀了自己,但她能保全自己苟且到那个时候实属不易,那个时候宫中除了她之外,可就只有一个病歪歪的二十三和疯的在啃草叶树皮只知道痴笑的十八还活着了。
所以她反倒是所有兄弟姊妹中最早意识到长姊看向他们的温和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的那个人。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前世那些血腥恐怖的回忆又笼罩回了她身上,以至于顾蕊一开口就觉得自己嘴唇在哆嗦牙齿在打颤,这会儿若是发出声音,必定会叫所有人都看出端倪来。
毕竟这个时候老二还没表现出他疯疯癫癫的一面来,若是她反倒因此表现的非常恐惧反倒会叫人意外。
但她确实不敢开口。
手指被砍下的疼痛这会儿好像重新回到了她身上,顾蕊指尖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失血带来的寒气好像从指尖一直扩散到了脸颊上,叫她那日被匕首划开的地方也开始重新隐隐作痛了起来。
但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敢叫人看出异常来,于是整个人僵的和泥塑木偶一般坐在白华身边,身上的汗都浸湿了衣服一层,但偏偏嘴巴越发僵硬,以至于她最后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的到底有没有张嘴。
——实际上她甚至连嘴皮子都没多动一下。
白华到底是地府的鬼卒,比任何人都更早地发下了顾蕊身上的端倪。
她只是想叫顾蕊磨一磨性子,但是却没想过要把人逼得崩溃,因此当机立断就打断了顾清即将说出口的咄咄逼人,非常不客气地就对他们几个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你们就先回去吧,朕也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就不在这儿陪你们了。”
“倒是辛苦长姊抽空来听臣弟说这些事儿了,长姊且去忙吧,不必送的。”
顾淙非常乖觉地起身冲白华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只是他觉得老六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对,只是她距离长姊太近,他这个距离倒是看不太出她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不出话来倒是正常,老六从以前开始就是那样唯唯诺诺的性格,叫她完整说句话来还不如听老四说话,至少老四还能打得出屁来呢,老六那就着实无趣了。
“能被大姐姐带在身边教养,老六还真是独一份呢。”
顾英双手拢在袖中依旧眉眼盈盈笑得非常温吞和善,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没有这么的和善:“也不知道大姐姐是见她可怜发了善心还是真觉得老六可以打磨一番……后头的弟弟妹妹们一转眼倒也长得这么大了,我总觉得他们都还小的不能经事儿呢。”
“发善心?”
顾清原本被打断之后就分外憋屈的感觉这会儿总算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口子,冷笑一声后一股脑冲顾英发泄了过去:“她那是会对我们发善心的性子吗?她会对那些布衣黔首们发善心,会对那些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狗杂种们发善心,也会对秦妙仙那种见天找不着个人影的家伙发善心,可唯独不会对我们发善心。”
“你冲我发什么火,”顾英走出明喜殿后更是连哥哥都懒得喊顾清一声了,“觉得大姐姐偏心眼你就自个儿去对她说,冲我发火能有什么用处?你这只懂冲旁人发脾气的性子倒是十年如一日的没有变过,也难怪大姐姐有什么事儿从来都不会叫你去做。”
顾清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看着顾英的眼神也变得格外阴沉。但顾英打小见惯了他这种阴惨惨看人的眼神,这会儿也根本不把顾清的打量放在心上。
左右这会儿在京中大姐姐眼皮子底下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他要是真的要跳,那颗就再好不过了。
封地拢共就这么多,他的长淄她可是看上许久了。
……哼,不过是稍稍比自己年长了几个月罢了,若非如此,大姐姐封赏给他的东西,原本那都该是给她的。
顾池对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不感兴趣,他只是沉默地回忆着方才在述职时自己遗落下来的部分在心中重新整理了一遍,打算回头再重新写个述职的折子递上来。顾淙倒是看了个热闹,但是看顾池的反应又着实觉得他无趣,撇了撇嘴后就自顾自地走了开来,打算不和自己这些个看着就嫌晦气的哥哥姐姐们待在一块儿。
“父皇的葬礼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举办了,大姐姐怕是得吃苦了。”
顾英看了眼外头飘散的鹅毛大雪,又想到长姊如今看起来不错但实际上根本不顶用的身子,想到寒冬腊月的她还得熬夜守灵,顿时觉得她回来后怕不是得再病上一场。
只不过为了父皇病一场长姊怕也是会乐意的。
她漠然地伸出手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看着那白绒绒的一团在自己掌心中融化成水,拍了拍手嘴角边上扯出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弧度。
也不知病了后还起不起得了身子,如今这个时候,大楚可离不开大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