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过云层,我便起身洗漱更衣,穿上那十二单衣最外层的绯色狩衣,迈着端庄的步子前往本殿,那系在腰间的翡翠色的玉佩随着我的步伐和呼吸微微颤动,此刻巫女们已经做好准备,等待我开启仪式。我站到神社本殿前的青石路台上,双手从手水舍中舀出一捧清水轻轻地洒向自己的脸,虽说已经是夏季,但晨间的清水还是透着几分凉意,洗净了我的困意,有水珠落在神龛前的御币上,巫女们手持白练扫帚,在露台上画出逆时针的圆。这是一种净化仪式名为禊。
我拿过三道御符投入青铜香炉,一股青烟盘旋而上,一缕青烟钻入我的鼻子,第一次和父亲一起做这个仪式时我还被呛到过,现在习惯了,只觉得这青烟像是神飘散出来的气息,还有提升醒脑的作用。我拿过一旁的朱漆酒壶,清酒倾入银瓢的瞬间,水面浮出九朵龙胆花,龙胆花是提前放入里面的,就是一种根据水表面的诶张力和液体流动特性的物理现象,花瓣随酒液渗入花瓣神馔盘中的稻穗。
我打开桧扇,叩击地面,发出的声响惊动了林子里的鸟儿。我拖着长音念道:
“"天之御中主神降临,火乃清神之物,佑此水天长明——"”
当最后一缕香烟消散,巫女们将浸过露水的绘马高举过顶。我将桧扇伸进香炉蘸取香炉灰,在绘马上点出北斗七星。符纸随风飘向河面,与远处烟火师点燃的试射烟火相遇,炸开的金粉恰好落在神社鸟居的朱漆顶端。
晨雾漫过露台时,仪式已毕。我将用过的御币系在神木上,一阵风吹过,银杏树簌簌作响,我伸手几片银杏叶落在我的掌心。远处河岸传来搭建看台的锤击声。天际泛起的鱼肚白,早起的人已经开始为今日的烟火大会做准备了。
今日便是大家期待已久的夏日盛典——烟火大会,我刚刚做的仪式是祈福仪式,分别是净手、焚香、诵祝、授符。每逢重要活动,这是必不可少的一个流程,目的是求神明降福,保佑活动的顺利进行。
等天光大亮时,整个阵处已经热闹起来,人们纷纷带着准备好的东西去抢占最佳的观赏位置,去晚了不仅最佳位置抢不到可能连坐的地方都找不着。前往神社参观、参拜的人也络绎不绝,这种盛景一年也就两会,一次是烟火大会,一次是新年参拜,这是我折木奉太郎为数不多的忙碌时候。
“奉太郎。”
是里志。
“伊源在里面。”
“我没问摩耶花。你在干嘛呢?”
“检查场地。”
“好,那我去找摩耶花了,拜拜。”
里志朝我挥了挥手,便扬长而去。呃……何必问我呢?我可并不想成为两人中间的一环。
我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前往别处,里志那家伙就丧着脸出来了,这么快就被伊源轰出来了,又破历史记录了。
“奉太郎,你们这签是不是有问题啊?”
里志将那张写着大凶的签递到我眼前。大凶可并不常见啊,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说,这家伙也是相当幸运的。
“签没问题,是人的问题。”
里志那张脸拉得老长,看得出来他十分不满意我的说法。
“算了,反正这都是糊弄人的东西,没人会真的因为抽到大吉而中彩票,就算有概率也是很小的,所以我大概率也不会因为抽到大凶而倒霉。”
“会不会我不清楚,但某人如果抽到大吉肯定会得瑟一整天。”
“那当然啊,所以说都是心理作用,心理作用!”
“……”
我折木奉太郎还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实在不忍心继续打击他了。于是我缄口不言,继续听他说那些自我安慰的话。
“不过最近确实有点不走运。”
我下意识问出:
“怎么了?”
人们明知道怎么了会带出一系列与自己无关的麻烦事,却还是下意识说出怎么了。
“我和摩耶花吵架了。”
怪不得这次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伊源是害羞呢,不想让里志看到她的装束。
“奉太郎你怎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呀?好歹是朋友吧。”
“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二位从恋爱以来争吵过无数次,理由都大同小异,但里志每次都说得很严重,结果又光速和好,让我总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一般。而且我今天真的很忙,实在没有闲心听他抱怨。
“这次不一样。”
“你每次都这么说。”
“哎呀,这次真的不一样啦。”
听着里志撒娇一般的声音我浑身不适:
“好恶心。我要去别的地方看看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吧,再见。”
我转身离开本殿向别处走去,对里志没有丝毫的留恋。我一边检查附近的情况,查看是否有什么安全隐患,一边想着千反田。我和千反田这段不能公开的恋情已经将近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以来,一共才见过七面而已,这让我有些嫉妒里志,他竟然可以天天和伊源见面,甚至还可以光明正大毫不避讳地见面谈情说爱,我和千反田却只能偷偷摸摸地小心翼翼地。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怪也就只能怪自己平平无奇没办法成为千反田家的女婿,所以我应该知足常乐才对,毕竟已经在很大程度上享受到了原本享受不到的东西,我只不过是没有丈夫的名分罢了,但是……
“折木宫司。”
是千反田。
我尽可能控制自己一看到她就痴笑的表情,转身和她打招呼:
“万人桥太太。”
因为附近人来人往,我不得不这样称呼她。
我们两个对视了一眼自觉地走到无人的角落,尽管是个隐蔽的角落,但现在外面人实在很多,并不是百分百安全,所以不敢完全松懈下来,我们之间仍然保持着一定社交距离。
“你怎么过来了?”
我问。
“万人桥一家来找看烟花的位置,刚好路过着,我就顺便来看看你。”
“欸,原来我是顺便的呀。”
“宫司不要太贪心哦。我今晚也会来找你的。”
“你直接去我房间吧,仪式结束我就去找你去。”
“安全吗?”
“整个神社最安全的地方。”
“你记得把们锁上,除了我以外,其他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出声。”
“那我怎么知道是你呢?有什么暗号吗?”
暗号?这又不是什么间谍连续剧。
“我会说话的,我的声音你应该听得出吧。”
“哦。”
千反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这种天然呆的属性真是有点可爱。
“嗯,我知道啦。那我先走了,离开太久会被怀疑的。”
“那今晚见。”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