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十二月，林素经过多次试错，最终寻找到最适合项目的美术风格：欧美魔幻+科幻惊悚，以及一点哥特式的黑暗压抑。

确定好美术风格后，林素接下来要搭建美术风格指导手册。

指导手册里需要有游戏里所有美术的规则，包括但不限于角色场景的渲染方式参考与细化流程、角色姿态与表情、模型面数限制、贴图大小限制、角色的骨骼数量、特效粒子数量，以及场景drawcall限制，烘培等。

指导手册搭建起来很麻烦，但对于美术研发来讲很重要，一本好的指导手册需将游戏美术写得清晰明了，让策划、程序、手下的画师以及外包都能看懂，让他们全面地了解游戏的美术风格，保证美术质量一致，同时还能大幅地提升沟通效率。

拿到指导手册的时候，姜琦愣了三秒。

他仔仔细细地把文档的字读完，哇的一声叫出来，抱起笔记本冲去制作人的办公室，推开房门，收获两个人疑惑的目光。

不大的办公室里，江衍和林素一上一下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林素的外衣拉链被扯开，江衍抓着他的衣领，要解开衬衣的纽扣。

“对不起，呸，我什么都没看到！”姜琦拿电脑挡住脑袋，关上门。

室友恢复安静，林素先是低声笑了笑，眯起眼睛，把江衍推开，扣好衣服。

他摸摸小朋友的头：“回家再奖励你。”

江衍还是咬着嘴唇，很郁闷：“你刚才说得是真的吗？只要我百分百实现你要的效果，你就答应我的求婚？”

他竖起一根手指：“不能画饼哦，我不吃。”

“不用百分百。”林素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起身把江衍胸口的褶皱抚平，“百分之九十九就行了，百分百不太可能。”

“好！我这就去催促余南溪工作！”江衍跳起来，蹦跶到门口，握住门把手回头：“宝贝，我这就去联系酒店，你就等着戴婚戒吧！”

怎么都当上程序组的老大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林素摇摇头，目送江衍离去。

之后，他登录微信联系姜琦，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姜琦表示没有，林素便打开ZBrush，链接数位板，继续雕模型。

等到中午，时烨敲门送饭，他随意地坐在林素对面，敲了敲桌：“说个事，耽误不了你几分钟，认真听好吗？”

林素头也不抬：“说。”

“趣娱那边不是成立了个开发3A的蒙斯特工作室吗？你猜他们的负责人是谁？”时烨吊儿郎当地拿起桌上的记号笔，用手指转圈。

“阿哲。”林素说，“南加大出来的精英，曾在北美游戏大厂西雅担任3A大作《不可名状的赛博游戏》的开发总监，于去年七月回国，进入趣娱的里奇互娱事业群。”

林素放下笔：“他之前的职位是，里奇事业群-凌云工作室群－总裁，现在是蒙斯特工作室的老大，可直接联系趣娱高层。”

时烨点头，下巴微仰：“对，你妈告诉你的吧，猜你也不是爱关注外界的人。”

“不是。”林素摇头，把盒饭拿过来，打开包装袋，从抽屉里摸出江衍给自己准备的筷子，把饭上面的煎蛋戳碎。

“你应该知道，《伊甸园》经历三位主美吧。其中有位主美热衷于办公室斗争，凭一己之力扰乱项目组，导致了《伊甸园》史上最大的危机——天域BUG事件。”

林素夹了颗花菜，放到嘴里：“就是这次危机，让《伊甸园》在短短半年内流失五分之一的玩家，堪称国内游戏史的‘奇迹’，你现在打开百度，都能搜到‘天域BUG事件’的词条。”

“那个差点毁了《伊甸园》的主美名为厉奈特，ID是Wright，他离开《伊甸园》组后，便去了北美的西雅工作室，是《不可名状的赛博游戏》的资深美术，于今年六月，受到阿哲的邀请回来，担任蒙斯特工作室的美术总监。”

林素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他曾是西部某个小县城的孤儿，我妈当年出去谈项目的时候遇到过他，看他在垃圾桶里翻烂火龙果和番茄画画，且画得不错，就提出资助他学美术。他学的是油画。”

“我妈对他很好，经常接他来家里玩，他来A市参加艺考的时候，我妈还让他在家里住了两个月，我和他一起画过画。”

林素就着米饭，把煎蛋咽下，喘了口气说：“他毕业后，进入了Cun工作室，和Cun工作室那位女制作人谈恋爱，后来女制作人升总监，去Cun上面的事业群，他也一起过去，在艺设中台工作。之后过了段时间，我焦虑症发作，医生建议我换个新环境，我接受天姿工作室群总裁的邀请，与姜裸一起去天姿开发《永恒》。”

“我本想把《伊甸园》交给组里另一个资深画师，但那个画师也要随我去天姿，我没有办法，只好接受上面派下来的画师，也就是Wright。他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会好好对待《伊甸园》。”

林素自嘲一笑：“我信了，结果如何，你知道的。”

时烨听得目瞪口呆，扳着手指头数年岁，惊讶道：“Wright现在才29，他19岁大学毕业进入Cun，不到三个月去艺设中台，二十岁成为先帝的主美，二十一跳槽Cun工作室，担任大项目主美，后面又去北美研发3A大作，29岁再跳回来，升为美术总监，这职业生涯简直是……”

“他简直是少年天才，对吧。”林素笑，又往嘴里扒了口饭，“太精彩了，工作一年当上主美，29岁成为总监，所参与的项目全大爆，人生堪比爽文。”

林素啧了一声：“他是天生的画家，哪怕是用垃圾，也能做出令人眼前一亮的画作，无论走到哪儿都是被人仰望着的存在，不需要讨好任何人。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玩儿办公室斗争是为了什么。”

时烨也不明白，但这不妨碍他拍老板马屁：“Wright再怎么天才，也是接受过系统性美术培训，在画室里挥洒过无数汗水的美术生，而我们亲爱的林主美活了这么久，画室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高中玩儿了三年，大学强转动画，硬是靠天赋卷死宋晓，还从无到有缔造了二次元先帝，不比他厉害？”

“我也觉得我比他强。”林素把没吃完的盒饭盖起来，推给时烨。

时烨见还剩下一大半的饭，微微挑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收了盒饭起身离开。

到了门口，他听到林素说：“宅男拯救世界真的很酷。”

时烨回答：“宅男屠杀恶龙也很酷。”

房门关上，林素垂下脑袋，双手捂着耳朵，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他还有件事没说，Wright不仅差点毁了《伊甸园》，还曾撕过他的画。

那是一个寒冷的周末，距离放寒假还有一个月。

为了方便Wright艺考，林艺把他接到了家里，住在林素隔壁的客房。

那天，林素意识到自己喜欢江衍，无法再坦荡地与江衍打游戏、接受江衍的撒娇与爬床，他心烦意乱了一下午，也在外面瞎逛了一下午，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衍而选择离开宿舍，请假回家。

他到家的时候，阿姨刚好有事出去了，家里只有Wright一个人，林素在自家门口听到Wright酸溜溜地说：“为什么是你？林阿姨的儿子为什么不能是我？”

然后，林素是怎么做的呢？

他推开房门，走进客厅，扫了眼遍地纸片，与被吓呆了的Wright，淡淡道：“记得打扫干净。”

说完，林素就转身进入了自己房间，把头闷在被子里思考要不要表白。

至于Wright怎么想，他并不在意，在他眼里，Wright就是个刚从山沟里爬出来的小孩，嫉妒自己很正常。

他也懒得干预，觉得Wright长大后自然会为那天的作为感到愧疚。

事实证明，林素猜对了。

三个月后，Wright考入A市美院，离开林艺的庇护走入社会，也渐渐学会了如何与人相处。

那个时候林素还在和江衍拉扯，因害怕江衍厌恶自己而不敢表白，Wright通过自己的学长、林素的朋友得知了此事，向林素道了歉，提出帮他试探江衍，最终确定江衍也喜欢男生，并撺掇他们在一起。

二人自此和好，以兄弟相称。

林素以为Wright对自己的嫉妒只是少年时代的一点自卑罢了，会随着时间消逝的，毕竟Wright那么优秀。

去年从宋晓口中得知Wright一心搞事，玩办公室斗争，林素刚开始还不信。

是在《伊甸园》组工作了七年的策划亲口说明，并拿出了证据，林素才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弟弟。

他到现在也不觉得Wright嫉妒自己，因嫉妒心才要毁掉《伊甸园》。

这话说出去都引人发笑，Wright何许人也，海内外有名的天才画师，自小无父无母孤儿院长大，凭几个烂火龙果和番茄得到互联网大厂创始人的青睐，把一手烂牌打成王炸。

可，Wright为什么要毁掉《伊甸园》呢？林素想不明白。

思索中，办公室门被人推开，这次进来的是江衍，他抱着时烨刚才拿出去的饭盒，委屈巴巴地冲到林素面前，把饭盒拍在桌上。

饭盒盖被掀起，江衍指着里面才动了几口的饭菜：“宝贝，你说话不算数！”

江衍瞪大眼睛，挤出眼泪，又嘤嘤叫：“你说再也不吃外卖，只吃我做的饭，你骗我！你居然骗我！哇啊！”

“我错了。”林素站起来安慰他，用指腹抹去小朋友的眼泪，吻上那颗红痣：“我这不是给你机会吗？”

江衍果然停止了哭泣。

“我厌食症犯了，吃不下，你来喂我。”林素坐回椅子，含笑道，“你可以借此向我提个要求。”

“那我要你今晚早点回家！”江衍双手叉腰，还真不客气，“回家把我今早剁的排骨拿出来，焯水，再把我洗干净的玉米和莲藕切段，等我回来炖排骨汤！”

林素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次性勺子：“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奖励你。”

他闭眼，张开嘴，等待江衍的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