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买到当晚的高铁票,最早一班车次要等第二天下午,他找了个快捷酒店对付一晚,刚把房卡插上,手机就震了一下。
One:今天怎么样?
林一序随手把窗户打开一点透气,然后坐到了小书桌旁,捧着手机打字。
Xu:见到我妈了,还好,能呼吸。
One:什么时候回来?
Xu:明天下午的高铁,到家估计半夜了。
One:好。
林一序放下手机,抬眼看向窗外,刚下过雨的城市上空飘荡着水雾,漂亮的霓虹灯光朦朦胧胧的照进来。
他把脑袋完全放空的看了一会儿,关灯睡觉了。
回去的高铁上已经有了年味儿,车厢里装饰了一些喜庆的窗花和中国结,这次的邻座是一对外地打工回老家的夫妻,笑呵呵的请他吃自家做的卷饼,他觉得味道不错,厚着脸皮多要了一个,拿塑料袋包起来放在衣兜里,准备拿回去给陈一敬也尝尝。
不过回去都11点多了,他可能已经睡了,陈一敬的日常作息时间规律的像个老年人,十点睡觉,六点起床,每天都是寝室里起的最早的那个人,就连难得放假在家的那几天都会下楼晨跑。
怪不得人家三千米能跑第一。
林一序胡思乱想着,偶尔翻翻手机,几个小时后他提着运动包从出租车上下来,走到楼下的时候他仰头看了一眼熟悉的窗口,没亮灯。
他上楼,开门,弯腰换拖鞋,听见陈一敬的卧室里响起脚步声,房间门被轻轻打开,穿着棉质睡衣的男生戴着黑框眼镜,靠在门框那里看着他。
“呃……还没睡?”
这种显而易见的废话一般陈一敬都不会回他,他也不会等着回应,他想了想,还是把兜里冷透的卷饼拿了出来。
“这玩意儿挺好吃的……”
陈一敬眼睛瞟了一眼那油乎乎的一团,给他打手语说明天早上会帮他热一下。
然后拉着他的手让他去厕所洗手。
陈一敬一直看着他洗漱完上床睡觉才回自己卧室。
除夕那天,他让林一序下楼买了瓶浆糊去门口贴春联,自己留在厨房准备晚上的年夜饭,手机放在饭桌上放着相声集锦,没人仔细听内容,主要就是用声音装饰一下房子。
陈一敬买的春联特别朴实无华,上联:福气腾腾起,下联:财源滚滚来,横批:迎春接福,林一序咬着棒棒糖,随手挑了一大坨浆糊按在纸上,正找角度要往门上按的时候,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小陈。
他半侧过头,认出说话的人是住楼上的邻居,那人也发现自己叫错了,尴尬的笑了笑。
“小伙子你这发型,我还以为是小陈在贴春联呢,正想说他怎么今年想起来给家里添一添年味儿了。”
邻居说完就上楼了,林一序垂着眼咬碎了嘴里的糖,所以陈一敬前两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连春联也不贴,可能连年也不过吧,万家灯火人团圆的时候,他一个人留在这个空房子里。
光想想就觉得心脏一阵闷疼。
林一序只能尽量把春联贴的漂亮些,然后去厨房给陈一敬打下手,剥点蒜洗点葱这种小活儿他还是很拿手的。
“陈一敬,你买鞭炮了吗?”
陈一敬正在切五花肉,闻言摇了摇头,这几年他们这里烟花爆竹管的很严,城区根本买不到,要去乡下那种犄角旮旯的小店里才有。
陈一敬:想放?
林一序低头扒蒜,“不想,怪冷的。”
陈一敬看了一眼他在洗蒜瓣的手,把他推出了厨房。
年夜饭准备了六个菜,都是林一序亲自点的,三荤三素,开饭前陈一敬先给爷爷奶奶的牌位上了香。
“你这手艺,开饭店去得了。”林一序摸着微撑的肚子,心满意足的砸吧砸吧嘴巴。
陈一敬抽了张纸巾让他擦嘴。
“你这个动作真的很无情,搞得我是什么很邋遢的人一样。”
话虽如此,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接过来擦了擦,可能是吃红烧肉的时候太豪放了,纸上油渍挺明显的。
好吧,陈一敬这个死洁癖能忍到吃完饭才给他递纸已经很不容易了。
吃完饭陈一敬去洗碗,林一序出了一趟门。
路上遇见了好些人,都是一堆一堆走的,像他这样形单影只的很少很少,他去了附近几家小卖部,确实都没有鞭炮在卖,老板告诉他,最多只有仙女棒,林一序想象了一下两个男的玩儿这种东西的画面……
算了,还是买吧,来都来了。
陈一敬站在阳台上,看着林一序从路口拐进来,他手上拿着手机,屏幕上有一个正在缓慢移动的小绿点。
春晚很无聊,看到某个女明星拼盘唱歌节目时,陈一敬忍无可忍的站起来去洗漱了,林一序流窜在各种微信群里抢红包,他自己抢还不够,把陈一敬的手机也拿过来抢,一晚上抢了接近四位数,平时也没看出来他那群同学这么有钱啊。
远溪吴宴祖:序哥,真就光吃啊,好歹也吐点出来啊!
Xu:没钱。
NingNing:能把没钱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也就是你了。
蒋某某:开什么玩笑,序哥你一个微信号就能卖三千的人会没钱?
Xu:什么意思?
蒋某某:有人开价三千,要你的微信号,不过是隔壁职校的。
Xu:……
蒋某某:那女生长得很漂亮,我给你找找照片。
NingNing:在我的群里给我前男友拉皮条,是想死吗?
下面一行小字显示蒋某某已被管理员移出群聊。
过了十分钟蒋某某又被拉回来,估计是去谢宁那里私信滑跪过了。
陈一敬洗漱完来拿手机,林一序递给他,顺便邀请他去阳台玩儿仙女棒。
“去阳台热闹热闹呗,虽然有点傻逼。”
陈一敬没觉得傻逼,他拿了一个赠送的红色塑料打火机,点了几根仙女棒捏在手里,看白色的火花在空中飞溅,感受着空气里火药味的浓度一点点上升。
“要不要许愿?”林一序撞了撞他。
两人视线交汇了一秒。
林一序把自己手里的仙女棒点燃,陈一敬默默闭上眼,无声的许愿,不知是在向着烟花许,还是在向拿着烟花的那个人许。
后面林一序又拍了几个乱七八糟的视频,有些有陈一敬,有些没有,有些只有两个偶尔重叠的影子。
高中寒假时间很短,过完年的日子更是快到不真实,群里已经有任课老师在催作业了,林一序放假后连书包都没打开过,一时间觉得压力有点大。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作业就是快乐假期的老鼠屎,我觉得说轻了,作业就是美好人生的砒霜,让我短命。”
“谁的化学提高卷方便借我复印一下吗,我的被我家狗吃了……”
“离谱,离离原上谱……”
“我家里全是七大姑八大姨在催我姐结婚,吵死了,客厅的烟味儿都飘进我卧室了!”
林一序咬着笔头思考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手机放在旁边,班群(无老师版)的消息自动刷新。
突然,有人提议去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一起写作业,瞬间一呼百应,蒋峰想着抄作业,特意在群里@了林一序。
“序哥,你来的话咖啡和甜品我都包了。”
林一序瞄了一眼,回复:两份,我把陈一敬带来。
蒋峰回了一个OK。
“陈一敬!”林一序立刻伸长脖子喊了一声。
过了十来秒客厅响起脚步声。
“出去玩儿呗,家里好无聊。”
两人很快换了衣服出门,天气太冷,就没骑自行车,走路过去大概半个多小时,到咖啡馆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个人了,有男有女,基本都是他们班的。
还有一个男生坐的稍远,戴着帽子背对着他们,林一序扫了一眼,没在意。
“陈一敬,你试卷都写完了吗?”
说话的是他们班纪律委员李声声,一个很长得很乖的女生,头上戴着酒红色发箍,穿着一件驼色的羊羔绒外套。
陈一敬点点头,把试卷都拿出来,自己的一沓,林一序的一沓,再分科目放好,李声声就拉着她同桌沈米娜一起坐到了他们对面,方便问问题。
林一序暂时不想动笔,懒洋洋的靠在陈一敬身上玩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
过了十几分钟周宴行和蒋峰到了,坐在他们隔壁桌,激情讨论了一番刚刚在王者峡谷里的厮杀。
林一序伸出长腿踢了踢他们的桌子,“哎,吵死了,来写作业的还是来玩儿的?”
周宴行不服气的抬脚把他的腿踢走,“序哥,人家纪律委员都还没说话呢。”
李声声没想到战火会蔓延到自己身上,小声说:“反正没在教室,大家随意一点啦……”
林一序还想说什么,店门又开了,王越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一边扯开围巾,一边看了圈位置,最后坐到了蒋峰对面。
“咱们寝室全都是学习标兵啊,习钰那小子本来也要来,被他妈临时叫他去乡下看他外婆了,不然可以达成5/6成就,约等于百分之百。”
蒋峰煞有介事的数人头,隔着一人宽的走道和林一序讲概率。
林一序敷衍地嗯了两声,准备站起来去点杯咖啡提神,就见那个坐的较远的男生转了过来,和他猝然的对视。
下一秒,林一序身上那股懒洋洋的劲儿消失了,双手插兜站的笔直,整个人像一把要出鞘的名刀,陈一敬写字的手一顿,抬头看他,又看向他看的方向。
只见许嘉把帽檐压低,顶着如有实质的压力坐到了王越旁边的那个空位。
林一序轻轻皱眉,他刚刚以为许嘉是来找陈一敬碴的,差点就准备挥拳头了。
王越像是被身边突然多出的人吓了一跳,愣愣的问:“你怎么……”
许嘉压低声音,努力凶狠又气势不足的说:“你他妈把我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只能找你们班的人问你最近会在哪里……”
王越没说话,只是有点不自然的和他拉开一点距离,埋头做题。
当时在厕所被迫听完全程的蒋峰这会儿已经如坐针毡,马上就站起来揽着林一序去前台点东西喝。
“这啥情况?本直男大受震撼啊!”
林一序把他的手拍开,对着咖啡师说两杯榛果拿铁,“你想知道自己去问,人不就在你对面吗?”
“找你八卦一下也不行,今天吃枪药了?”
蒋峰点了杯美式和燕麦拿铁,准备拿出手机一起付款。
林一序霸道的伸手把扫码器盖上了,“先别付,我还没选好吃什么甜品。”
蒋峰仰天长叹:“那您慢慢选。”
最后林一序选了一个芝士蛋糕和一个抹茶毛巾卷。
“你这口味跟我六岁的表妹一样啊,都喜欢这种甜不拉叽的。”
“吃点甜的我心情好,心情好了写卷子就快,写完卷子你才有的抄,懂?”
被拿捏命脉的蒋峰连连点头,然后他发现自己最后拿到的卷子姓名那一栏写着陈一敬的名字。
算了,多抄错几道吧,全班第一的准确率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