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喜原路返回,想要去和朗月会和,但没有想到,她半路会被一只狐妖光明正大地截胡了,这只狐妖无论是气息还是长相,都让她倍感熟悉。她想起来自己已经跟此妖打过两次交道了,一次是在云镇,一次就是昨晚的鬼面妖市。
她顿时警惕地捂住口鼻,生怕雾香再释放那要命的毒雾。
而雾香却对她的动作嗤之以鼻:“我叫雾香,好久不见。”
捂住口鼻的萧喜自认为不会轻易上当,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诱导自己说话,好叫她再受了她的毒雾之苦。所以她只是戒心颇重地看着雾香,一个字都没有说。
雾香睨了她一眼,继续说明她的来意:“我是鬼市妖主吩咐过来帮你们的妖,你倒不必如此警觉。”
她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还特地掏出了一副白刻舟的八角宫廷的宫牌出来,亮给萧喜看。
萧喜皱着眉头,脑中迅速转动起来,这个狐妖应该是比较忌惮朗月的,现在居然敢直接出现在她面前,还主动说明来意,要么她说的事情都是真的,要么她就是在故意布置陷阱。
她这几天对“陷阱”这个词分外敏感。
她还在斟酌着,雾香就有些不耐烦地道:“我现在还有正事要交代给你们呢!你身边的那个仙机门的少年搁哪儿呢?你快带我过去找他!省得我还要复述一遍。”
雾香的抱怨让萧喜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但她既这么说了,朗月又不在远处,她不妨就顺着这只狐妖的做,反正目前的她在短时间内还是不会吃亏的。
萧喜别过雾香的肩,朝她做了个“跟过来”的手势,然后就飞快蹬地狂奔了过去,她这是在拼命跟那只狐狸妖怪保持距离。
另一头,强忍着那令人胃水翻江倒海的骚臭味的朗月还在一筹莫展着。
他试过很多跟这些倒地不起的流民交流的办法,但他们大多意识萎靡,症状又复杂,往往融汇了各种疾病的特征,这些流民乞丐们对他还特别排斥,他又无法用法术探测出他们身上诡异的气息——
毕竟盛京的情况和庆阳镇或者沧淩城的不同,血蠕对妖族或人族的影响也不尽相同,盛京城更是刹摩眼皮子底下的地界,他不敢轻举妄动。
但盛京的情况涉及到了干扰妖族妖力一事,或许他还能借妖怪给他带来线索,可惜的是,他现在并没有这方面的帮手。他宛如一只没了头的苍蝇嗡嗡飞舞在乱局之上。
下午久违的太阳上来了,精神疲乏的朗月只好暂时找了个歇脚的墙根边,抱胸而立,躲避足以刺目的直射下来的金芒。
直到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妖气,他才重新装备上了自己的警惕心。
他看到萧喜滑稽地伸长双臂,活似僵尸,手里端着一碗哗啦啦摇荡着水的破碗,努力维系平,正马不停蹄地向他跑来,而她的身后则跟着跑得不紧不慢的狐妖——鬼面妖市与他打过交道的狐妖。他眸色渐沉,毕竟他还是比较记仇的人。
但转念一想,他知道那只狐妖奔跑的速度绝对可与仙机门的风行术相媲美,倘若她真要迫害萧喜,绝对不会用现在这样的速度跟着她,甚至还特地跟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慢慢松懈了下来。
朗月还知道,这个狐妖是有些忌惮他的身份的,在这样的距离下,她绝对不可能察觉不到他的气息,所以这妖怪能不顾一切地跑过来,定然是有其他的目的——譬如,和白刻舟有关。
他眼神淡淡扫下,分外镇定,站在原地等待萧喜她们的到来。
萧喜气喘吁吁地停下,匆忙递给他一碗粥水,活像是丢掉了什么不得了的负担一般,然后她就赶忙跳到了朗月身边,面向了雾香,气势顿时变得高昂了起来。
雾香白了一眼,像是在说这四个大字“狗仗人势”。
“她说她就是白刻舟派过来的妖。”萧喜像朗月解释道。
这个答案完全是意料之中,朗月对此已然熟知,他倒是没有直接拂了她的话,而是应付性地点头示意。
“是,我的确是。”
雾香颇为得意地昂起头,趾高气扬地道,倒像是想要把之前丢掉的面子都要争回来的意思。
眼看着这个模样冷肃的少年只是看着她,却一直都不说话,雾香倒开始自乱阵脚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们不信!”
她伸手直接抢过朗月手里的那碗清汤寡水,装模作样地凑近嗅了嗅,再不以为然地道:“这个粥水的问题我早就发现了,这里面融过了鬼草,所以会让这些人类承受不住,不过不用担心,鬼草不会要他们的命,只会让他们过很长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而已,它真正的威慑力在于限制我们这些妖。但鬼草既不是什么毒药,也不是什么妖气弥漫的邪物,它充其量不过是一种生长在偏远地方的稀有草木,你们两个人族无法发现它的存也是正常的事。”
萧喜对此抱有怀疑:“……限制你们?那不就是白刻舟口中的威胁你们妖怪妖力的源头么?你这么快就能发现它,其他妖怪包括鬼市妖主这么久了都发现不了?你这妖怪说谎真是连稿子都不打,简直胡扯!”
雾香闻言不可置信地瞪了她一眼,但碍于这边还有朗月,她只好收敛怒气,说道:“这当然不是什么源头,只是新花样罢了。”
“新花样?”朗月终于开口道。
雾香见终于有人对她的话产生了兴趣,她这才扬起嘴角,得意洋洋地继续说道:“其实从昨晚开始我就应该过来找你们,但出于私心和习惯,我还是自己摸索了些东西出来,毕竟我妖怪那边的消息渠道比你们多得多。妖怪们开始感觉到妖力不支的时间和地点都各有不同,但这种情况一旦要发生,就必然是在某个可大可小的范围里的,所以说这种症状是带有传染性的,至于是如何传染上的……”
她的目光移了移,指向了远处躺在地上几乎奄奄一息的流民乞丐们。
“就靠他们喽。毕竟虽然盛京不会被修真门派们干扰,但毕竟也是人迹汹涌的地方,妖族要想活下去,就只能依靠人族的环境,他们大多数都会伪装成普通的人族混入其中,浑水摸鱼下去,平日里,能与他们产生交际的无非就是人和妖,妖族之间互不影响,所以就此推断出,他们身上的妖力衰微一事是被人族染上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向她们展示自己掌中燃起的焰火,紫色的外焰包裹着冰蓝色的内芯,宛如跳跃在一颗紫水晶上的鬼火。
她的动作立刻就激发了朗月和萧喜的戒心,他们立刻后退,远离了她。而她依旧无动于衷着,她集中注意力于掌中,蓄力加大灵力爆发的力度,然而这个现象仅持续了不到一眼的时间,就立刻恢复成了原本刚发力时微弱的模样。
“因为我来过了这个地方,并受到了污染,所以我的妖力受到了胁迫,倘若我继续呆下去,后果应该会更加严重,且不可逆。所以,我可以有一定的理由推断其他妖族之所以会妖力衰微,也是因为受到了像我这样的污染。至于为什么说是新花样呢,因为今天这种情况确实是第一次见,妖力衰微的事情却不止一次,所以在此之前盛京中应该存在着其他的传染形式。”
朗月和萧喜默默想着,刹摩果然是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次南城门传染事件,明明能像之前一样,以更为隐蔽的形式发生,可其偏偏选择背道而驰,用如此显眼的方式吸引他们的注意,这与请君入瓮有什么差别?
街道上的人潮渐渐流动起来,这会给他们带来很多不便,所以朗月便开口道:“我知道了,你和我们一起回客栈商议其他的事情。”
这句话的内意便是相信了雾香。
萧喜虽然也有些相信这狐妖,但看到朗月果断的反应时,还是感到一点点意外,除非……他在此之前就有了明确的判断,而他刚刚之所以一言不发,只不过是在试探而已。
她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在心里给朗月竖了个大拇哥。
到了客栈——
“你之前既然选择了先自己行动,却又在现在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是有什么事情要拜托我们吧?”萧喜开门见山道。
“没错,”雾香忙不迭地点头。
“还有三日就到了秦二公子的诞辰,这次南城门对他的声誉影响很大,所以秦将军就命人暗中寻找可施展辟邪之术的人,驱散戾气,最好还要找出让南城门流民患病的罪魁祸首。你们肯定还不知道这事,因为这是秦府的内部消息,我也是刚刚才探到的。今日秦府就已经散出告示,并派人彻查此事了,所以我推测今日傍晚后你们就能以辟邪者的身份登门拜访秦府了,当然,绝对是正大光明地进去。”
“但实际上,那粥水远远没有秦将军、秦二公子或是其他百姓想的那么简单,它本身就是有问题的,至于谁是罪魁祸首,还没有定论,但极有可能会藏在秦府。”
雾香补道。
萧喜应了一句:“那你自己怎么不去?干嘛还来特地通知我们?我看你姗姗来迟的本意根本就是想要单独行动吧,毕竟你跟白刻舟的意思都差不多,对我们都抱有一种怀疑的态度。”
朗月此时才终于说道:“她是在忌惮她的身份会引起其他的事端,毕竟这次的事情很针对妖族。”
萧喜顿了顿,知道自己忽略了这么一件重要的事实,但她可不愿意在这个让她吃了那么多苦头的妖怪面前服软,便犟嘴道:“你是在害怕自己的妖力受损吧,那你可真是贪生怕死。”
“你说什么?!你怎么配这么说我?!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你……”雾香一下子就被激怒了,这一次她差点连朗月都不在乎了,但她还是在余光扫到朗月阴凉的目光时倏尔卡住了话语。
她本来是要说,要不是因为萧喜几年前对她做的事情,她也不会不顾一切地趟入了这么一大滩浑水。
但就算雾香再怎么眼急口快,却还是没能逃过朗月敏锐的察觉力,他立马说道:“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你?看来,你之前就认识了萧喜吧?但,我要是记得不错的话,今日才是你和萧喜第一次正面打交道。云镇那晚不算。”
他似有似无地内涵着,就算是雾香这种寻常不太爱带脑子且直来直去的妖,在此时也心虚地要死,甚至顿时尴尬地快要无地自容。
“我……我……”虽然她很愤怒,但她已经紧张地不敢说了。
此时萧喜也说道:“对啊,我和你之前认识吗?之前我和朗月不管怎么推测,都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在云镇偷袭我们?假如你真的胆子大,和别的妖怪不一样,敢当面在远离盛京城的镇子上对仙机门下手。那你又为什么要提前放好能致幻的毒雾呢?不就是怕仙机门的人对你下手?这说明你其实是怕的。”
雾香闪烁其词:“那不是因为悬赏令的事吗……”
“但是,假如你跟别的妖怪一样,也是为了拿下鬼面妖市悬赏令的名额,所以要斩除其他对自己有威胁的存在的话,你又为什么要选择在云镇对我们动手呢?毕竟云镇距离盛京城还很远,你根本就无法判断我们的去向才对。”
萧喜的解释面面俱到,完全扼杀了雾香一切狡辩的机会。
朗月颔首,继续对雾香道:“按常理,身为妖的你应该是知道仙机门等其他修真门派在没有朝廷的批准下,是禁止随意出入盛京城这样的繁华地段的。所以,你不仅无法判断我们的去向,也应该下意识认定我们不会去往盛京。你根本不是因为悬赏令名额的事情暗算我们。”
萧喜接道:“除非,你在之前就认识我,而且还是仇家的关系……”
说及此处,她不由顿住,默默抬眼垂眼,从上到下好好打量清楚雾香的模样——一个罩着轻薄紫衫的、长着一双秀丽灵动的狐狸眼、唇珠饱满红润、整体年轻而富有娇媚之气的女子。
她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任何有关此人的印象,她不觉得自己是个记性不好的人,恰恰相反,她向来是个记性稳当到能斟字酌句回忆过往的人。
她只是摇摇头,满面愁容:“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更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跟我结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