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行,冬日疾乘,马受不了,人也受不了,所以他们只跑了一个时辰,啃着干粮,马散散的踏着步子。
寸寸微云,日光忽明忽暗。
“我说了吧,嫂嫂肯定手上生疮。”
她嚼着饼子偏头去看身后的郁松年,郁松年从离别的伤怀之中恢复了神情,懒懒的搭了句。
“好好好,你江予枫洞若观火,特别厉害行了吧!”
江予枫扫过郁松年身侧的张湛,冷眸浅浅,看样子还在伤怀呢。
他们骑乘飞快,已经过了中城。
“张湛,这附近是不是有座小山?”
张湛喝了口水咽下最后一口,精聚眼光看着她答了声是。
“你问这个干什么?”
郁松年看着江予枫跃跃欲试的神情,急忙的扯开了嘴里叼着的干饼,瞪大眼问了句,“你不会要去爬山吧?”
江予枫提了下缰绳,与他们并排。
“对!”
她眉毛轻佻,唇边挂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郁松年忍不住骂了她一句,“江予枫,你脑子是不是灌风了,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咱们去爬山!”
江予枫惰懒的性子怎么今日抽了风,忽然要爬山!爬个楼梯都喘的人,爬山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郁松年蹙紧了眉头盯着她,“你认真的?”
她仍是笑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张湛道,“上下山最多需两个时辰,疾乘回书院得到晚间了,太阳一落山,寒风刺骨,你能受得住吗?”
江予枫再次重重的点了点头。
三人在山脚下密密匝匝的枯木林安置好了马就顺着前人踩好的路上了山。
这座无名山在山脚望一片稀疏,可爬上去却并不是眼前所看,枯木疏草缠乱,要不是有一条只通一人过的小路,江予枫他们三人得拨草砍树直到晚间才能爬到山顶。
头顶的太阳悬晃,江予枫将拖累在身前身后的袍子别到腰上,脖子上系的披风被前头的张湛拿着。
她站直了身子,抹了抹头上的汗,又无奈的望了望山顶,低头哀叹了一声,两手两脚一起爬着。
好远啊!
日头微微偏斜,直射着三人的脸。
江予枫小心的扶着一块大石头站直了身子,极目远眺。
斜阳草树,目尽孤鸿。
终于到了!
山头碎石遍地,寸早不生,三人抬眼只能看到一片白光,他们相扶着站直了身子。
江予枫伸手挡着被日光刺的睁不开的眼睛,看清了身旁站着的两人。
张湛手臂上搭着江予枫的披风,伸手微遮日光,眯眼看向远方。
郁松年靠着石头,一手扶腰,半侧着脸,隔着光幕像是在看江予枫。
江予枫模糊的笑着朝郁松年喊道,“山抹微云,天连衰草。”
他默望着转头朝远空沉肃一喊,“云归碧海夕,雁没青天时。”
远空沉寂之时,张湛怅然若失接住了最后一句。
“相失各万里,茫然空尔思。”
江予枫失言无语片刻,她只是应此情此景念出了一句应景之句,可她忘了这词是所叙的是词人的迷茫怅惘。
正黄昏,暮霭沧溯,暮冬惨淡。
此情此景,极为应景。
她念之为暮冬,他接之为悲秋。
如何相比?二者都比不上心中的悲离。
“我觉秋兴逸,谁云秋兴悲?”
她低语念出,无论此句多么明快,都掩盖不了离别的惆怅。
她本意驱散旅途之阴霾,岂料登上山顶,更引出低落情绪。
“人各有志,大哥的志向就在此处,我们改变不了。”
郁松年任由日光刺目,“我们改变不了他,也改变不了自己。”
江予枫忽觉郁松年一路上好像不太对,不仅是因为李舜不回书院,还因为其他的,只是积蓄到此时才涌出。
“张湛,你的志向是什么?”
他转目看向江予枫,此时浓密耀眼的白光透射出了他眼中落拓不羁的少年意气,可高出霄汉,可耸立山壑。
“谁不想做天官冢宰?”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江予枫就这样直直的受到冲击,宝剑出匣,利刃开鞘,她心头震震的回响着。
这是张湛第一次说出心中所藏,胸中之志。
第一次毫不深藏若虚,内敛藏拙。
她以为,张湛永远不会说出心中志向,永远不会敞开于人。
她看着张湛又寻声看向郁松年。
郁松年往前一步,似也被这一句震慑出幽离的躯壳。
“谁不想做天官冢宰!”
张湛被他这轻言的一句吸引着与他对视上。郁松年提眉一笑,莫名扫除了心中郁气。
她笑着小心翼翼的踩着碎石走过来扶上张湛送过来的手臂,“你们二人都是天官宰冢,我就是你们俩的小小书吏,只求看在往日情面,不要让我抄断了手。”
张湛浅笑着看向她,郁松年迎着一脸笑意探头也看向她。
“你放心,不会让你抄断了手,只会让你因为偷懒耍滑扣光俸禄。”
江予枫故意让了嘴,有心哄他。
“扣完就扣完吧,小人只希望二位大人苟富贵,勿相忘。”
她说完还合手向二人拜了拜。
二人皆是忍俊不禁。
她一做动作,身子忽的一歪,身旁张湛伸出一只手,江予枫抓住他的手腕才又平衡好了身子。
“走了走了,日头偏斜,该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