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月光隐在薄云之后，散发着朦胧的光。

山林簌簌，虫鸣莺啼，一只夜莺刚落在树枝上准备噙啄羽翼，便被突如其来宛如猎鹰似的人影吓得从树枝仓皇掉落。

夜莺“呀呀”叫唤两声，扑腾着翅膀从地上站起，左右晃了晃脑袋，又扑腾着飞走了。

而那道罪魁祸首，倒是一停未停，直直向山后掠去。

段暮染听完沈妙颜的话，直觉荒唐。

没想到，他一心一意同她在一起，她竟要杀他报仇，还是报了个莫须有的仇。

事到如今，也不知是她亏还是他亏，他竟觉得有些好笑。

去往幻日阁的据点并不顺利，也许是方才动了气，肚子一直不舒服，尤其是腹底部分，坠得难受。

一路上，他一直想歇一歇，却碍于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管也没管，直到肚子疼得受不了，才找了个树桩坐下歇息。

他出来时匆忙，肚子也没仔细束，站立时胎腹藏在披风下尚不明显，此刻矮坐，浑浑隆起一团，沉甸甸地架在腰上，突兀得很。

“任你如何长，也是出生不得的。”段暮染凝眉想着，手掌将身前的披风平铺开，目光望向北方。

无端寨刚被剿灭，幻日阁死灰复燃，其余门派也在蠢蠢欲动，这其中，似是有什么联系。

他边想着，边按揉腹底，不知怎么又想到沈妙颜所说的话。

“成熙...”不知是谁杀的，又赖到了清风殿头上。

这些年，他这个殿主做的，威风没多少，权柄没多少，脏水倒是被泼了不少。

正想着，他忽觉前方小道儿来了人，旋即闪身到隐蔽处，拢着肚子听着。

来人似是两个半大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

“听说了吗？前几日，李长老铩羽而归了。”

“怎么回事？”

“私自带人，去刺杀那位了，然后被打了个七零八落，逃命似地回来了。”

“李长老向来眼高手低，一心想着出风头，如今惨了吧，本来手底下就没几个能用的，如今更是被折断了羽翼，再难得重用了。”

“非也非也！”

“怎么？”

“他可是带回来一个重要的消息。他说那位有孕了，眼瞅着快到日子，准备一举拿下呢。”

“当真？”

“可不是，据说已经掩饰不住了。”

其中一位小童说着，身下抱了个圆，二人嘻嘻哈哈走远后，林中也逐渐听不到人声。

段暮染仰首靠在树身，双手抱着肚子抚摸，低声无奈，“听见了吧，不光你娘不想要你，江湖上想要你命的人多着呢。”

李长老，幻日阁仅存的四位长老之一。

没想到前几日树林的刺杀，竟是他策划的，也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原以为幻日阁重组是无中生有，如今看来不仅确有其事，还准备再兴起一场腥风血雨......

只是，还有不要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要生了，若能早点遏制住局面自然是好的，否则的话，免不了一场大战。

段暮染闪身而出，跟在两位无知无觉的小童身后摸到了幻日阁的据点，勉强清点了规模与人数，赶在天亮前回到驿站。

他原以为沈妙颜会趁他走时离开，也做好了一进门看不见她的准备。

甚至他在离开时，特地吩咐了如影，若是她想走，别拦着，跟在后面护着就行。

谁知一进门，却见她伏趴在桌上，桌上的蜡烛已燃尽，泛红的眼角还挂着泪，令人看着莫名心疼。

段暮染摇摇头，敛去气息，转身欲走。

谁知沈妙颜不仅醒了，还飞快地捉住他的披风，微微往后扯着。

“你、你回来了？”她的声音怯怯的，有些软。

段暮染将披风慢慢抽回，应了一声，“嗯。回来了。”

“有没有不舒服。”

他藏在披风下的掌心，托着沉坠刺痛的腹底，摇头撒谎，“没有。”

“那......”

“若没有旁的事，我先去歇息了。”他不知她想说什么，只是觉得继续这样下去忒没意思，她不爱他，也没必要因为愧疚关心他。

沈妙颜愣了愣，显然，他如今已经不愿与自己一个房间了。

“最近我有些事要办，如影会护送你回家。”段暮染转过身，再一次认认真真端详面前的人，郑重地说：“阿颜，我这条命，本来也是你救的，由你来收走也没什么不对。你不用觉得愧疚，更不要因为愧疚做你不想做的事。以前我拘着你，是因为觉得有朝一日你会心甘情愿同我在一起，是我错了。可是如今，你自由了。”

他身处江湖漩涡，眼瞧着一场腥风血雨正在酝酿，他也不愿她跟着担惊受怕，不如早些分道扬镳，安安稳稳回到栖风阁才是上策。

沈妙颜鼻腔酸涩，不禁流泪，摇头道：“不要...我、我是愿意同你一起的。”

段暮染苦笑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语气淡淡的，若飘渺的云雾：“是吗？对不起阿颜，可我已经不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