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如同晨雾般逐渐蔓延。
轻声啜泣的女子与冷漠疏离的男子相对无言,直到男子身形有些晃,才不得已打破了沉默。
“阿颜,回家去吧。”段暮染用掌心抵住腹底抽痛的部位,沉着气说。
那一刻腹中孩子似乎知晓他的心意,猛烈地踢动令他险些站不住,可与生俱来的桀骜又让他不愿示弱。
怜悯和愧疚,不是他要的。
清晨的驿站房间,弥漫着忧愁与别离,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马车中,则传来一声又一声莫名的痛呼。
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登车惊呼,“你,你这是怎么了?”
“呃...我要生了。”
只见车厢内部,男子斜躺着捧腹,额间汗水淋漓,双手紧攥抵住腹侧,险些要将肚子压成椭圆。
沈妙灵不可思议,“怎么回事,我就下去打个水的功夫,你怎么就要生了!”
半个时辰前她才查看过方洛的胎相,胎息稳健,胎动正常,眼瞧着就要到玉蒙山,自己的任务就要圆满完成了,怎么忽然间出了岔子。
她赶紧抚上方洛紧缩的胎腹,触摸之下诧异:“你摔倒了?”
“是...呃...”方洛缓过一阵,断断续续说道:“呃...我翻了个身,不小心磕到肚子。”
“唉。”
沈妙灵心中有气却发不出来,车榻不窄,对于她说自然不会翻身摔下,可对于大着肚子的人,也确实不方便。
再加上方洛睡相极差,圆润浑大的胎腹经常悬空,颤颤巍巍露在外面,看得她心惊肉跳。
“没事没事,幸好昨天就将胎位正好了。即便是早产也无碍,你先平躺着。”
沈妙灵收起往日嬉闹的性子,人命关天,不得马虎。
她先从拎上来的水瓢中净了手,然后从袖袋中掏出针具,横铺在侧,将袖子束上,安慰道:“我要先摸一摸胎儿的位置,你且忍一忍。”
方洛眼波流转,眼尾红肿,瞧着这位整日与他不对付的娇小姐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下颇为安慰,“好。”
他吃力平躺着,任由沈妙灵将他的衣衫掀开,彻底露出圆滚滚的肚子。
“你摔得可不轻。”沈妙灵瞳仁紧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皙胎腹上的青印。
不消多说,这一下可是实打实的,正中胎腹中央,差点将皮肉磕破。
宫缩乍起,方洛身子一绷,蜷缩着双腿就要捧腹低呼,“好疼...我的肚子......”
沈妙灵毕竟年轻,见他泪流满面的样子不禁心软,耐心哄着,“别动别动,这几针下去就可阵痛,于顺产有奇效,过不了三个时辰便可生下。”
栖风阁医术精妙绝伦,于产子之术更有颇高造化,原本男子产子必得折腾一两日,但经由特殊穴道阵痛,以及独家顺胎手法相辅,不过三四个时辰即可无虞。
“呃...当真?”
“相信我,肯定没事。”
方洛沉默半晌,阖目呼气,片刻后睁开双眸,身子跟着彻底放松,两手也不再紧攥着衣衫,反而握着榻上的锦绸,顺着宫缩用力。
沈妙灵见他一改之前恐惧和唯诺的样子,眸色中反而有从未见过的镇定,再衬着他原本眉眼如画的模样,顿觉有些奇怪。
但这丝疑虑也只是一闪而过,注意力紧接着被掌下挣动剧烈的胎腹所俘。
“顺着这儿用力,这儿只要觉得紧了,屏住呼吸用力。”
她按着他被撑得饱满的腹底,显然经过揉按与顺胎后,孩子已顺利进入产道。
方洛额间浸出汗滴,浑身酸软无力,但仍配合着用力。
哪怕是他差点将下唇咬破,险些将胎腹上的针挣动得错位,他也在沉重的呼吸中逐渐找到节奏,渐渐打开的下身,也在极度的滞胀中吞吐着不容忽视的硬弧。
“就这样,继续继续...深呼吸,慢慢吐...”
又是沉重的一息
沈妙灵直觉掌下胎腹紧缩到极致,生产之人浑身使着劲儿,鼻息沉重且绵长的发出一声长哼,那冒头的胎颅也跟随着这声闷哼渐渐出逃。
“噗通”一下,若小石子透入清潭,引游鱼四窜似的,热乎乎的小娃娃涌将出来,嘤嘤哭嚎。
“成了成了!恭喜方公子,是个小公子。”
沈妙灵将小娃子团在准备好的襁褓中,准备拔掉方洛胎腹上的针。
方洛仰面躺着,手下也不停,他手指微抖,将胎腹上的针逐一拔掉,眼眸含笑:“辛苦沈二小姐。”
“嘿嘿,我也算是不负所托,再将你送回家,我就该回去了,我来吧。”她拍了拍哭闹的婴儿,准备接过方洛手中的针。
岂止他倏然起身,一手架住她的双臂,一手将数枚细针顶在她的喉管。
电光火石一瞬间,沈妙灵已觉不对,却躲闪不及,眼前着榻上她从不离身的针具也被方洛踢了老远。
“呵,沈二小姐,叫你姐姐来救你吧。”
“你...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方洛啊。哦,不,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崔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