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飞觞城，忘川街。

街道两侧林立着酒馆、赌场和勾栏院，客人来往不绝。

此时正是这些店铺经营的好时候，姑娘们没骨头似的倚门而笑，脸上傅了厚厚的脂粉，柔美的体态教人感到安心与温暖。

可总有些讨人嫌的客人，偏要破坏这难得美好的气氛。

“没银子的穷鬼，莫要来骗吃骗喝！”

随着这声呵斥，一道人影从店铺门里被毫不留情地扔了出来。

老鸨站在门口追骂，“有手有脚也不做活计，再教我瞧见你摸进这馆子，便教你再投胎去！”

那男子滚了一身的灰尘，动也不动如死了一般。老鸨嫌他晦气，教人将他扔远了些，正落在了一双破旧布鞋的前方。

卖花的女童看着脚边这个男子，把竹篓卸在一边，蹲下伸手推他。

“哥哥，醒醒。在这里睡，会被妖怪抓走的。”

那人一身酒气，半晌才道：“妖怪？被妖怪抓走好哇……”

女童拽了他半天也拽不动，只好背起竹篓离开了。

不知不觉，月上柳梢。皎洁的月色如水均匀洒落，一道黑色的暗影落在男子身侧，踢了踢他。

“还想活么？”

无人回答。

“想解脱么？”

“hui 了，hui 了……”男子仍闭着眼，眼角却溢出水光。

是毁，还是悔？

暗影看着男子起伏的肚皮，弯腰将他提了起来，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

*

禁地里的小妖们今晚格外欢喜。

它们还不大会化形，尾巴毛茸茸的尚未藏好，在沉璧的教导下刚学会直立走路，便伸出手去扯她的衣裳。尖利的指甲把下摆的衣料都划破了。

“夫子，今日教我们用膳吧！”

沉璧一进门便见到长桌上摆着许多碗筷。

碗是上好的缠枝莲纹瓷碗，筷子是雕花的银箸。

吃食却只是煮得半生不熟的肉块，丝毫配不上用具的精美。

沉璧笑吟吟地为它们讲解筷子的用法，看这些小妖费力却锲而不舍地和筷子较劲，颇觉有趣。

新生的事物带着朝气和纯真，教人不自觉地会对它们更包容些。

一个小妖许是天赋异禀，仅用了半个时辰便勉勉强强夹起了一块肉，看得周围小妖歆羡不已。

这小妖扔下筷子便过来揪住沉璧衣裳，“夫子，这肉是我父亲说夫子辛苦，特地为您准备的。

是新鲜的人肉，刚杀的，是不是格外的香？”

沉璧脸色略微扭曲了一下，放下筷子，直勾勾地盯着小妖。

“你说甚么？”

小妖被她看得打了个寒颤，声音也弱了下去：“这是新鲜的人肉……”

“夫子夫子！”又一个欢天喜地的小妖跑了过来，“我学会用筷子啦！”

其实它也只是勉强夹住了一块肉而已。沉璧苍白着脸色，嘴角翘了翘，却怎么也没法出声。

那小妖兀自喋喋不休：“三日后我们都要搬进城里住了。待我们用熟了筷子，谁也瞧不出我们是妖，到时候就能安心住下去啦！”

夫子的声音有些压抑，“城里已有那般多的居民，如何不会察觉城中异动？”

小妖呆呆地看着她，似乎不晓得她为何会如此发问。

“夫子不记得了么？杀掉城中的人，镜妖姐姐再帮我们幻化成他们的模样，我们便能一直一直地在这里住下去了呀？”

沉璧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她紧紧抓住小妖的肩膀，眼睛亮得瘆人。

“谁动手？”

小妖懵懵道：“骨妖大王呀？夫子怎会不知……”

“青青。”先前出声的小妖忽然阻止了它说下去，随后笑了笑，“夫子，我忽然有些腹痛。夫子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沉璧点了点头。

出门后，小妖恢复原形化作一只小豹，脚下生风回了家中。

可等它带着众妖回来后，屋内最前方的椅上已是空空如也。

“夫子呢？”小豹环视一遭，抓住青青问道。

“夫子有事先走了呀？你带这么多妖来做甚呀？”

“蠢货！”小豹一把将青青推倒，怒声道，“你看不出来么？夫子根本不是这里的妖！

她是花妖，草木妖里不乏亲近人族的叛徒。我们要将她追回来！”

青青闻言，立刻化了原形，追随众妖跑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