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叹了口气，他看着低头哭泣的殷嘉瑞，内心也是很复杂。
听到殷嘉瑞自杀的事情时，也是这样的心情，他知道殷嘉瑞可能真的会选择自杀，但那一天还是出乎意料，殷嘉瑞什么都没留下，母亲家里也没有任何一封信件。
殷嘉瑞在自杀失败后，仍然遭受了不少打击。
他的清楚地记得在那一天，林延给他打电话，说殷嘉瑞从头到尾都不愿意说话，也不吃饭，谁说都没用。
后面殷嘉瑞被接回家，林延又和他说，他们吵了一架，殷嘉瑞喊着自己不想活了停止争吵后，她听见殷嘉瑞的哭声，持续了很久，到了第二天就没看到殷嘉瑞了。
林延带着殷嘉瑞去办休学后，她说再也没和殷嘉瑞见过面。
林墨也发现，自从那会儿开始，他没有再联系过家里任何人，打过来的电话也很少接通，至于林延和李雄宇的，他从来不接，甚至到了后面，他直接把林延的电话拉黑了，以及所有社交软件。
可殷嘉瑞偏偏会去搭理盛夏，经常找他。
也许他选择更加依赖盛夏，也有一定的原因。林墨看得出来，在这个家里，殷嘉瑞待得太痛苦了。
“你想什么时候回去？”林墨问。
“现在。”殷嘉瑞说。
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他的敏感被放到最大程度，哪怕是林墨对林悦的一点关心，他都会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可真到自己被关心，又觉得很不舒服。
他真切地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特别拧巴的人，很奇怪，也很少有人能去包容真正的自己。
“现在？”林墨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很晚了，不打算休息一会儿吗？”
“我睡不着。”殷嘉瑞摇头，“我自己离开也可以。”
“我送你。”林墨说着，又走到林悦的房间，轻轻打开，结果里面亮着灯，“这么晚不睡觉干啥呢？”
“你吓死我了，我等会儿睡，有一点点事情要做。”林悦说。
“那你早点睡，我带哥哥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林墨说。
“行。”林悦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殷嘉瑞的眼泪干了，泪痕挂在脸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很明显，他拿着手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林墨带着他上车，殷嘉瑞还是一言不发，从头到尾都望着车窗外无聊的景色，昏黄的路灯停留在街边，为这一条没有人的道路照亮。
“这段时间天气都比较凉，别感冒了，记得好好吃饭，想来随时都可以。”在殷嘉瑞下车前，林墨说。
殷嘉瑞连回应也没有，在林墨言毕之后，默默地下车了。
十二三度的夜晚有点凉，殷嘉瑞回到家后立马缩进了被窝。
一切又变成了空荡荡的了，没有一处是充斥欢笑的。
思来想去，来到舅舅家，也才没几天，竟然就待不下去了。
也许痛苦会将时间边长吧。
盛夏放假那天早上带着早餐来到殷嘉瑞家门口，敲了敲门，很快就开了。
“才起床吗？”盛夏看着殷嘉瑞没什么精神，头发也乱糟糟的。
“没有。”殷嘉瑞摇头，“我刚刚一直躺在沙发上。”
盛夏进到屋子里，看见沙发上还有毛毯，被掀开了一角，旁边放着书和眼镜。
等盛夏把早餐放在茶几上时，殷嘉瑞直接抱了上去，紧紧贴着他。
盛夏今天穿了一件毛茸茸的衣服，非常舒服，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这么想我啊。”盛夏摸了摸殷嘉瑞的头，“我给你买了肠粉，现在吃吧。”
“再抱一会儿。”殷嘉瑞还是不愿意松开，紧紧粘着盛夏。
“宝贝，你昨晚是睡得沙发吗？”盛夏问。
“没有。”殷嘉瑞摇头，“我早上起来坐在这里看了一会儿书，有点冷，就盖了个毛毯。”
“那你要多穿件衣服。”盛夏说，“穿睡衣肯定冷。”
“哦。”殷嘉瑞又在盛夏的身上蹭了蹭，随后松开。
他看着桌上放着的肠粉，上面还有一袋酱汁。
盛夏也坐在了沙发上，亲了亲殷嘉瑞的脸，说:“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小时候，然后看到现在的我，可喜欢我了，一直要抱着我。”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那是我？”殷嘉瑞打开盖子，问。
“因为你在梦里告诉我你叫殷嘉瑞啊。”盛夏笑嘻嘻地说。
“谁叫你这么讨人喜欢？”殷嘉瑞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所以我好像看你小时候的照片啊。”盛夏恳求道，“给我看看嘛。”
“我和小时候其实没有很大的变化。”殷嘉瑞仰起头看着盛夏。
“那我也想看。”盛夏说，“特别特别好奇。”
“那你等一会儿。”殷嘉瑞把筷子放下，起身走到房间里。
很快，他又拿着一台笔记本出现。
“我这里面有好多照片。”殷嘉瑞坐到沙发上。
他点进一张照片，里面的自己笨拙地站在沙发上，还是一个穿纸尿裤的宝宝，胖乎乎的。
“这是多大啊？”盛夏好奇，“头发好多啊。”
“零零年八月，我九个月的时候。”殷嘉瑞看着右下角的日期标志。
“宝贝你小时候有被认成女孩子吗。”盛夏笑着问，“头发好多啊，还长。”
“这就是我到了夏天经常剪头发的原因。”殷嘉瑞说，他把电脑放在茶几上，边吃肠粉边给盛夏看照片。
盛夏靠在殷嘉瑞身上，看到殷嘉瑞一张四岁的照片，在海边，戴着很大的墨镜，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他举起手里是小铲子，上面还有些沙子没掉下去，笑嘻嘻地。
“零四年六月的。”殷嘉瑞介绍说，“你觉得我和小时候有什么变化吗？”
“好像确实没有很大的变化。”盛夏看了看照片里的殷嘉瑞，又看了看现实中的殷嘉瑞，“等比例放大。”
“我还有刚上小学的照片。”殷嘉瑞退出这张图片，不断往下滑，在这么多张照片里很快找到自己要找的照片。
那是零六年九月份拍的，殷嘉瑞连一米一都还没有，是个矮个子，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深蓝色的校裤，站在校门口。
“还是好可爱。”盛夏笑着看这张照片，“是不是小学就开始收到情书了啊？”
“那不至于。”殷嘉瑞摇摇头，“我小时候一直都不是个很注意形象的人。”
盛夏又笑了，他说:“是不是头发都乱糟糟的？”
“嗯。”殷嘉瑞点点头，“我刘海很乱，然后我又不愿意剪。”
殷嘉瑞那会儿的头发这一长那一短的，很容易就乱，林瑞想去给他剪头发，可殷嘉瑞就是不愿意，说想把头发留长一点。
可到了最后还是战胜不了炎热但是天气，他主动提出了要剪头发。
“可还是很好看啊，怎么会收不到情书？”盛夏又侧过脸亲了亲殷嘉瑞的嘴角。
殷嘉瑞也侧过脸，跟他接了一个短暂的吻，随后又说:“我上初中收过。”
殷嘉瑞又退出这张照片，往下滑了许久，无数张照片在眼前掠过，都是时间的定格。
殷嘉瑞点进一张初中爱心义卖的照片，那会儿天气很好，上初一，和几个同学在自己班上的摊位旁边坐着。
殷嘉瑞坐在最中间，阳光直直地照射在他的脸上，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旁边是正在比耶的张曦远。
“感觉你们班生意不好啊。”盛夏看着照片里的桌子上摆了好多娃娃，都没有卖出去。
“没有，我们还卖了其他的。”殷嘉瑞说，“ 吃的，还有一些漫画书都卖出去了。”
“那你有去逛吗？”盛夏问，“我以前最喜欢义卖了。”
“逛了。”殷嘉瑞点头，“我当时好像也没有买什么东西，就吃了一碗凉面喝了一排AD钙奶吧。”
“我以前义卖的时候喝两排。”盛夏说。
“我钱没带够。”殷嘉瑞解释说。
殷嘉瑞又退出这张照片，一直往下滑，再点进去一张，里面的他拿着二中的录取通知书，微微笑着。
照片里的他和如今相对比，已经没有太大差别了。
殷嘉瑞想点到下一张照片，却发现已经没有了。
他想起在自己拿到录取通知书后不久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情绪竟变得有些低落，可盛夏还在旁边，他就装作无所事事，说:“没有了。”
盛夏后知后觉地明白，他回避着这个事情，又贴着他很近，连呼吸声都变得很清晰。
他问:“宝贝你想出去玩吗？”
殷嘉瑞摇了摇头，他说:“我没什么力气。”
“那今天休息休息吧。”盛夏亲了亲殷嘉瑞的脸。
殷嘉瑞把打包盒扔进垃圾桶，又回到了房间，盛夏也在后面跟着。
殷嘉瑞搬了一把椅子，他盘腿坐在上面，看着盛夏从包里拿出几张卷子，问:“你还有多少天就要高考了啊？”
“还有一百六十五天。”盛夏回答，他从笔袋里拿出一支笔，开始写历史卷子，“我高考那一天你来不来？”
“我可以来吗？”殷嘉瑞听了后，在心里有些小期待。
“当然可以啊。”盛夏说，“你来吧，到时候同学聚会你也来。”
“你到时候不会是要拉着我公开出柜吧？”殷嘉瑞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也不清楚大家对同性恋的看法。
“你想就可以啊。”盛夏笑了，“你好歹也和他们是同学，去参加同学聚会怎么了？”
“行吧。”殷嘉瑞想着有盛夏就行了，“那你一定要去。”
“我当然去了。”盛夏说，“等高考后我还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去哪里玩啊？”殷嘉瑞好奇。
“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盛夏说，“咱俩都有一大把时间。”
殷嘉瑞点了点头，却又想起了去年外婆的那些誓言，全部都没有兑现。
他害怕盛夏说的这些也只能换来空白。
“那你说话要算数。”殷嘉瑞说。
“肯定算数。”盛夏把手伸到殷嘉瑞的手旁边，又伸出小拇指，“拉勾。”
殷嘉瑞也伸出小拇指，和他勾上，又听盛夏说:“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可以不止要一百年吗？”殷嘉瑞小声问，“永远永远都不要变。”
“好。”盛夏笑了，“永远永远都不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