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花洒,用手抹了把脸后,突然听到“咔嚓”一声,是门开的声音,一愣,拉下搭在栏杆上的浴巾围在下面,光着脚推开了淋浴间的门。
眯着眼睛隔着雾气看到熟悉的身影,反应慢了半拍。
“干嘛?突然进来?”
说完发觉的自己还裸着上半身,想找东西遮,转而一想他遮什么,身体构造和程鹤斯一模一样,有什么好遮的。
没看清程鹤斯是不是突然吐出了一口气,而后他朝后退了一步,掠过少年曲线漂亮的躯体,目光有些生硬离开。
“你洗了很久……刚刚在外面叫你没有回应,以为出了什么事。”
“……哦”,贺莲摸了摸脖子,刚刚在想事情,一时忘记时间了,于是道,“我现在就出去。”
他的手刚搭上浴巾边缘,余光发觉人还没走,猛然睨他一眼,“又干什么?还有话说吗,还是你要在这里看着我穿衣服?”
“我倒是不介意。你要看吗?”
贺莲看着程鹤斯有些微妙变化的表情似乎觉得有趣,挑着眉像唱歌一样说道。
“你换吧。我出去。”
程鹤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后就关上了门,但没听到门锁卡上的声响。
贺莲换完衣服好奇去看,他记得是锁了门的,程鹤斯怎么打开的,备用钥匙吗?
出来锁门的时候,才发现锁不上了,好像坏了。
……
地板上的水痕果然没了,看来已经拖过了,穿着平底的拖鞋,灰色卫裤也没有拖地,长度刚好合适,一套同色系的圆领卫衣也是,袖子没有长到遮住手背的程度,也没有短到手腕之上,不禁感到诧异,他们的衣服看来都可以换着穿,也不知道对方鞋码多少。
思维正跑偏的时候,程鹤斯从开放厨房那边走来,递给他一杯水。
“喝点热水暖暖。”
“哦。”
贺莲接过抿了一口,原本因为洗澡后的身体就很暖和干燥了,此刻胃里也是暖流蔓延,多看了几眼程鹤斯的后脑勺,没想过他这么会照顾人。
看到他从桌子上拿起平板,随意坐在沙发上,靠在上面,似乎还有什么作业要写。
要是自己被休学就可以有个正当的理由好好休息了,而程鹤斯竟然在卷,又觉得要是他真的在玩,倒就不像程鹤斯了。
一杯水喝完,贺莲觉得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问道,“我的衣服呢。”
程鹤斯的目光朝客厅角落看,似乎从他脸上看出了心思,道,“我帮你洗了。等衣服烘干后再走吧。”
在他说完,果然听到洗衣机发动的轰隆隆地声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要是穿着程鹤斯的衣服回去,被森野看到了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呢。
贺莲想起什么,去玄关柜把程鹤斯遗忘的习题册拿过来放到沙发前的桌上,自己坐在沙发的另一侧,长沙发的中间隔了两个人的座位,坐下的瞬间也带动了旁边的人往上弹了下。
“你不看看常姐花心血给你整理的习题册吗。好像都是竞赛题吧。我记得那天下午是你参加竞赛前的模拟考,那天是考完了出来的吗。”
“不是,那个时间考试已经开始了。”程鹤斯的语气像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话题,视线并没有给桌上的习题册一眼。
“什么?”
看程鹤斯没有回答,又道,“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是白费力气给你送资料了?其实你压根儿就没想参加竞赛。”
“……是这样没错。不过也不算白费力气,至少你送来时,资料完好无损,也没有淋湿。”
“重点是这个吗,你没去参加考试这件事常姐知道吗?她今天还加班单独给你整理题,辜负别人的好意不觉得良心不安?”
程鹤斯似乎叹了口气,“常老师找我第一次说竞赛的事情时,我就已经拒绝了她。”
贺莲有些惊讶往旁边看了看,程鹤斯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
“你说了什么。”
“我没想参加竞赛,希望她把这次机会留给别人。”
“……”
太意外了,但程鹤斯不像是会说谎的人,而以常芳雪的性格,即便是程鹤斯当时拒绝了,常芳雪也会不死心非要让程鹤斯去试试。
但猛然另一个念头冒出来,觉得这个句式有点熟悉,仔细想想……这他妈不就是那天下课,因为周围太嘈杂了所以没听到的话吗,他当时不也说了什么“我没想”,他是想说这句话吗?
贺莲不知为何,有些疲惫将头靠在沙发上,盯着纹理规律的天花板,语气平稳下来,“让我猜猜,你那次拒绝后,常姐还是想让你参加竞赛,以常姐的个性,肯定还是会坚持说让你先去参加模拟考试试。”
余光里,程鹤斯似乎也看了他一眼,“嗯。”
“然后,你决定按照常姐的去做,打算模拟考的时候故意考差一点。你原本是打算这么做的,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你看见了我和那家伙,耽误了去考试的时间?”
程鹤斯没有思考,果断道,“不是。”
“?”
“顺序错了。”程鹤斯淡淡道,语气轻缓,“应该说。我答应去参加模拟考,但并不是耽误时间打算故意考差控制分数。而是根本没有想过去考场,在这之前我就告诉了同考场的人说去洗手间,不管是闹肚子还是什么原因,只要过了应该考试的时间,我的资格就被取消。即便是常老师再怎么让我复考,第一对别人不公平,第二,你应该知道,这个学校比起成绩差,交白卷,考试迟到这种行为才是最无法逆转的。”
听了这么一大段话,贺莲意外朝他看去,“真没看出来,你有时候挺不近人情的。常姐毕竟是个好老师。”
“嗯。”程鹤斯似乎认同,“所以她应该把机会留给别人,而不是浪费在我这种一定能拿到名次的人。”
“……”
贺莲眼角抽了抽,该说他不要脸呢,还是过于自信呢,如果过于自信,好像也不算过于,如果是程鹤斯的水平,说不定第一名和第二名能拉开极大的差距。
他低低笑出声,“好吧。总之你的目的达到了,不用再被缠着参加竞赛了。”
“但是,常老师整理的题我会写完,有机会的话,回学校帮我说声谢谢吧。”
“用得着你说么。我今天早就替你说过了。”
贺莲哼了一声,他还邀请常芳雪来看live了呢。
他抓了抓已经变得蓬松的头发,想了想,似非常不经意间问出,“所以,昨天下午为什么突然在那里?”
他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只剩下耳朵在专注聆听话语。
半晌,程鹤斯才道,“附近的洗手间离考场近,有真实性。”
“那你为什么要突然插手?就算你不来,我也有办法教训那个戏精。”
事实确实如此,贺莲那时候已经打算动手了,要不是有个不速之客。
“你不应该插手的。你也知道后果多么不友好了。如果你不是程鹤斯,任何一个人做了这种事情,都会被退学……还是你觉得我会伤害到那个家伙?”
耳边似乎又传来一声叹息,贺莲手背盖在眼睛上,头小幅度偏了偏,透过手指缝隙,看到程鹤斯把平板放在了腿上。
“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我怕他会伤害到你。”
“什么?你眼睛有问题么,他身高还够不上我的肩膀。”
程鹤斯轻笑了一声,但却无任何别的含义,“但你似乎……处于弱势?”
贺莲沉默了一会儿,“啊”出声,“你什么时候呆在那里的。”
“听到他说,‘我恨死你’的时候。”
“……妈的。”贺莲从喉间溢出两个字。
“那也不需要你出手吧。”
“是这样。但你也说了,如果是我,结果会更好,如果是你的话,不是会被退学么。”
“万一结果不是你想的那个呢,万一你常姐没保住你,你被退学了呢,那我可负担不起一个人的人生。我被退学就算了,我本来也上不下去,但你呢,要是因为这件事,人生经历上被抹上了污点,那怎么办?”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想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现在这个结果不是最好的结果么。”
贺莲猛然一股火溢上来,腾一下站起,咬了咬后槽牙,翻身过去,一只腿跪在了程鹤斯腿边,手撑在他靠着的沙发背,抓着人的领子把他靠近过来,将人困在咫尺之间,听到了他腿上的平板掉在地上,也没有管。
程鹤斯脸上只闪过一瞬惊愕,并没有丝毫慌张,琥珀色的浅色瞳孔里照清了贺莲愠怒的双眼,如此清晰透彻,也只能看到自己的情绪,却看不到他的。
“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重点?”贺莲一字一句道,把人拉得更近,错过一点距离,贴着他的耳朵说,“还是你没有听清楚?我在说,就算你被休学了,但是这件事它并没有完全画上句号,你知道如果他们后续在你的毕业手册写上这段经历,这就是你学生经历的污点,你以后会好过吗?这本该是我承担的,你这么理智聪明,为什么当时不好好想想就动手?”
程鹤斯没有回应,贺莲厌烦极了他有时候回应总是很慢的样子,不耐烦地“嗯?”了声。
程鹤斯缓慢地移动眼珠,看到少年通红的眼角,唇边溢出短暂无奈的笑。
“那我可能让你失望了。贺莲。”
他认真叫出贺莲的名字,吐出口气,“我并不是一直理智且聪慧的。我也没有没搞清重点。对我来说的重点是,你没有被退学。仅仅只有这件事而已。其他的,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