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二人已过了集贤门,格桑叫谢茂星说得身子一僵,又想起自己幼时干的蠢事来。
廖序怀是常如意嫂嫂的侄儿,几家兄弟姊妹自小都是一块儿玩大的,相互之间关系很是亲厚。
格桑小小年纪当了哥哥,比起赵凤朝这么个娇生惯养的蛮横弟弟,当然更喜欢处处照顾他的温柔哥哥。他曾多次缠着常如意求她把自己送给廖序怀做弟弟,每次廖序怀要走,都伤心地抱着小哥哥的腿大哭,哭得直冒鼻涕泡,把大人们逗得忍俊不禁。
一想起那些画面,格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如今再见正主儿更是尴尬地只想逃。
他步子渐缓,顺着谢茂星指的方向抬眼望去。
只见廖序怀立在琉璃牌坊下,身姿挺拔如松,容貌昳丽非常,浑身上下透着股清贵之气。
分明周围来来往往的学子众多,但他就是有让人只能望见他一个的本事,实在是淄京城里不可多得的绝色风流。
瞧见他们朝这儿走来,廖序怀勾唇一笑,正逢着还有些昏暗的天色隐隐放了天光,熹微晨光照在脸上,显得他越发俊逸出尘。
路过的学子都少不得要看他几眼,有个恰好与廖序怀带着笑意的眼睛对视上的学子丢了魂似的愣在原地,险些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谢茂星拽着格桑加快脚步,等到了跟前,人还没站定就打开了话匣子。
“序怀哥哥,午间同我们一处用饭吧,我在醉仙楼定了席面。”
格桑跟在谢茂星身边,也跟着他喊,“序怀……阿兄。”
现如今他已经全然是成人的心智,再让他喊面前这个还未及冠的少男叫哥哥,实在是有些喊不出口。
“叫我什么?”廖序怀似笑非笑地看向格桑,“许久未见,阿桑莫不是与我生疏了?”
格桑欲言又止,只好木着脸乖乖叫人,“没有的,序怀哥哥。”
廖序怀轻轻捏了捏格桑肩头,“阿桑倒是长高不少。”
人也出落得越发灵秀,一张美人面还未长开,但已能窥见日后风采,整个人说不出的通透,只是乖巧立在那就惹眼得紧。
颇有些我见犹怜的味道。
叫人直想将他拘在金玉堆砌的华屋里,照自己的喜好,用珍宝奇玩妆点逗弄。
他的目光从格桑身上移开,对着谢茂星摇了摇头,“不了,我午间还要去找博士。”
“你们聚你们的吧。”廖序怀点了点格桑鼻头,细长的手指正落在他鼻尖的黛色小痣上。
“只一点,不许饮酒。”
廖序怀强调再三,又交代谢茂星好好照顾格桑,这才转身离去。
国子监学子分为荫监和贡监两类,格桑和一众老熟人都是荫生,只是按出身门第分在不同的院子里。
盛宠之下,纨绔居多,像廖序怀那样才华同脸一般出众的才是少见。
格桑进了院子就开始头疼。
真真是冤家路窄。
“哟,奇了,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小郡王今日竟也舍得露面了。”
坐在窗边的宋妙理本还倚着胳膊懒懒散散坐着没个正形,一看见格桑和谢茂星勾勾搭搭地走进来,就昂首抱胸跟个斗鸡似的,眼神来回打量,还拿话刺他。
“咳咳,阿桑,就剩妙理身边还空着了,你们俩坐一处吧。”
谢茂星冲他挤眉弄眼,果断丢下他跑回座位了。
格桑别扭极了,他实在是不想面对这位。
[宿主,注意人设。]许久没上线的系统终于露头了,[格桑爱慕宋妙理。]
宋妙理是宋太后的侄子,在格桑长到七岁这年系统才跑出来忽悠他,让他牢记自己的设定。
格桑本以为传说中的宋妙理是位小娘子,倒是满怀憧憬。
说来也巧,宋妙理幼年一直做小女娘打扮,格桑第一次见他时,他随阿母来见皇后,穿一袭红色缂丝小袄,领口与袖口处绣着细密的缠枝花纹,下半身是白色襦裙,头上扎了个双丫髻,像个精致的年画娃娃。
两家大人谈着事,只叫小孩子们一处耍去。
格桑虽比一般孩童要稳重些,但在面对小女娘时还是有些许羞涩的。
宋妙理小小一个,看上去娇憨,但脾气是真不小,冷着脸往那一站,满脸的不高兴,还挺能唬人。
只有格桑坚持不懈地跟在他屁股后面献殷勤。
宋妙理在他的讨好下,也不再刻意端着,很快和格桑玩得热络。
二人玩七巧板玩得正尽兴,屋内地龙又烧得旺,大家都玩出了一头汗。宋妙理二话没说,三两下把自己的小袄脱了,又扒拉下中衣,只剩个亵衣在身上。
一旁的格桑看得目瞪口呆,一下子捂住眼睛转过身结结巴巴道:“妙理,你,你不能这样。”
宋妙理头上的揪揪都玩散了,头发凌乱地掉下来,他莫名其妙地撇了眼格桑:“为何不能?”
“小娘子不能在外男面前脱衣服的,快,快穿上。”
格桑紧张得不行,他急得小脸通红。
宋妙理白他一眼,又热又烦。他因着特殊的命数与生辰八字,不得不做小女娘打扮,平日里最厌恶人家叫他小娘子,这一气之下,反手将还在跟他讲道理的格桑一把推倒在地。
“你好烦,我才不是小娘子!”
格桑一屁股坐到地上愣住了。
边上说笑的几位夫人赶忙将两人拉开,宋妙理还在宋大娘子身后举着拳头冲格桑做鬼脸。
此后宋妙理但凡见他,就要阴阳怪气一番,凡是有宋妙理在的宴席,格桑都是能推就推。
算起来二人真是许久未见了。
也是一笔烂账。
格桑低眉顺眼地寒暄两句,挨着紫檀木桌子边边落座,活像旁边坐着个洪水猛兽。
宋妙理嗤笑一声,坐姿更加豪迈,手肘都快怼到格桑肩膀去了。
他阴恻恻来了一句:“怎么 ,我身上是有什么异味不成?竟逼得小郡王离我三尺远。同我一处坐,莫不是还委屈了你?”
格桑镇定摇头,异味自然是没有,宋妙理自小爱洁,连身上也是一股淡雅的熏香味,清新好闻。
只是性子太烈,小时候吃了一遭教训,格桑到现在还有心理阴影,自然不敢靠他太近。
“怎的,和谢茂星就有话说,同我就没有?”
宋妙理歪着脑袋打量格桑,眼神不善。
他生得像个娇娇女,桃腮杏脸,柳叶眉狐狸眼,浑然天成的美隐隐压过了周身的威仪,倒叫他烈性儿下的眼刀子也化作讨巧的嗔痴,受他一瞪能叫人骨头都酥了。
格桑目不斜视,只低声回了一句:“妙理,先生来了。”
宋妙理身形一顿,幽幽抬头,果然,教他们经学的薛大儒正进门呢。
“谁许你这么叫我了。”他低声嘟囔两句转过头去。
好容易熬过了一节课,下节课是算学,格桑在位子上如坐针毡,御史大夫府上的二郎周策勋贱兮兮凑上前。
“阿桑,随我出去透透气去吧。”
他揽着格桑大摇大摆往外走,边上的宋妙理把手上的书一扔,撑着下巴看着他们的背影发呆。
周策勋带着他往偏院一走,直到走到西圊。
“你说的透透气就是带我来出恭?”格桑撇撇嘴,扭头望天。
周策勋快速解决,他神秘一笑,“自然不是。”
“你且随我来。”他在侍童的伺候下净了手,拽着格桑的衣袖就往密林深处走。
格桑嫌弃地甩了甩手,没挣开,也就随他去了。
二人越走越深,渐渐不见人影了。
细碎声响从前方传来。
“敬山兄,放手吧,休要纠缠。”
“且慢,你,你总要容我辩一辩的。”
这听起来倒不像是正经好友关系。
格桑瞪大了眼,光天化日的,竟如此大胆。
周策勋示意他噤声,又俯身附耳,听得津津有味。
“心亭,你是知晓我心意的,我,我。”丁敬山说到一半,话像是哽在喉咙里了,竟还带上了哭腔。
“不必再说了,这终归不是正道,你我二人就此断了吧。”
格桑听不下去了,他拽着周策勋的玉腰带就闷头往外走。
周策勋不敢发出声响,只好顺他的意,等到了外边儿,才开始嚷嚷。
“阿桑你拉我做什么?还没听完呢。”
格桑皱眉,“好端端的,你去听什么墙角?”
“谁叫他们日日在这调情,怨不得我。”周策勋撇嘴,“况且,他们都是男子,行这么个勾当,也不怕羞。”
“不过是龙阳之好罢了,有甚稀奇。”格桑自顾自走在前头,心下不以为然,要是周策勋知道自己“喜欢”宋妙理,岂不是要惊得眼睛都要掉出来。
胤朝男风盛行,特别是在文人雅士之间。在国子监也有许多穷学生迫于生计和前程,做了达官贵族子弟的契弟的,不过正经人家的儿郎都只当个消遣的乐子。
“断袖是不少见,奇就奇在,这二人一个是兵部侍郎之子,一个是不日就要成婚的翰林院大学士之孙。”
格桑脚步一顿。
“成婚?莫不是与孙家那位?”
周策勋满脸揶揄之色,用力点头。
格桑面容一僵,这倒确实是稀奇。
孙家小娘子孙秀琳是近来很得赵衍宠爱的良妃孙秀瑶的嫡亲妹妹。
赵衍后宫空虚好些年了,半年前才在臣子进谏下选了秀女,进宫的佳人只封了个良妃,在赵衍的偏宠下,孙家也是水涨船高,势头颇盛。
良妃性子娇纵又圣眷正浓,可不是个好惹的。
孙家六郎孙正歧也分在他们院,他阿耶只是门下侍郎,原是够不上的,只是看在良妃的面上才让他入了院里,要让他知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只怕最后孙家和丁家亲事成不了,反倒要结仇。
等午歇时,谢茂星领着几人偷偷摸摸躲过监丞,从后院翻墙溜出去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醉仙楼赶去。
六位交好的小郎君往二楼雅间那么一坐,相互之间熟稔得很,还未等上菜先热热闹闹聊上了。
宋妙理竟也应邀来了,他席间不大说话,只是一味吃菜,间或抬眼盯着格桑,倒叫格桑整顿饭食不知味。
待六人吃饱喝足,翻过墙后又从那竹林小径往学舍走。
哪成想这么巧,又听见有人在僻静处窃窃私语。
格桑听着听着越发不对劲,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而且这倒像是在说……
系统适时提醒[格桑暴躁易怒。]
嘿我个暴脾气。
格桑把袖口一挽,提起拳头就往不远处跑去。
旁边的宋妙理比他动作还快些,这会子已经打上了。
系统让他当个暴脾气,哪成想这宋妙理脾气比他还暴三分,着实让人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