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波?声波!”我焦急喊话,没有回应。
情报官的机械音被滋啦刺耳的乱流截断,通讯端变成一片静默的死寂。
我的心瞬间凉了大半。
“御天敌突袭了至高守卫的基地。”钛师傅低沉地说。
为什么会这样?那四人组岂不是……!我的嘴唇颤抖:“不……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这时通讯终端再度响起,传出的却是震荡波的声音:“Aurora!能听见吗Aurora!”
“可以可以!”我按住接收器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这就赶回来!”
“那该死的叛徒带着他的军队进攻基地了!”震荡波罕见地爆了一句至高守卫粗口,“御天敌在我们之中预先安插了间谍!间谍提前截断了基地防护罩的能源供应,我们——声波注意闪避!Ouch我的眼——”
通讯再次突然中断。我的情感模块已经变成混乱的数据流。逻辑模块尚且在顺利运转,我推演出通讯另一头的状况:声波的通讯系统受到损坏,加密的通讯频道无法使用,震荡波索性破罐子破摔用未加密的频道向我说明情况……普通通讯频道极有可能被御天敌截听,但就现在的状况来看,有没有截听也没关系了。
我觉得我全身都在抖。基地的情况我已经知晓大概,但是间谍……间谍甚至控制住了基地屏障的能量供应,可见间谍已经潜伏很长一段时间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人发现?为什么我没有发现?为什么我出门前不去再检查一下,为什么我……
我无法停止质问自己。机体由本能驱使着弯腰收回医疗包。剧情的发展被完全打破了。御天敌亲自辗转于地表。至高守卫们的存活都成了未知数。我不能排除废案发展的可能性,而这……这让我感到一股恶寒。会有多少人因你而死?脑海里有声音大声责问。GCY,你的自负自大导致了灾难的发生,你——
一股无形的力量截断了我的思维。胸口处的领导模块传来温暖的能量流,它在安抚我的心情。领导模块真有这种能力……我愣愣地抚上胸口,缓慢起身。
攥紧手指,我看向身侧的天元:“钛师傅,我……”
“我的重量会拉慢你的速度,对吧。”天元半蹲下身子,用安慰的语气道:“别担心。你赶紧去吧,我不要紧。”
“您的伤……”
“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果御天敌的守卫再追过来,我也有一战之力。”钛师傅示意我放心,“快去吧,他们需要你。”
“……好。”我咬着嘴唇,从子空间翻出一块标注了至高守卫基地坐标的芯片,和施加了防护罩的拳头大小的能量矿石,递给钛师傅。我们交换好通讯频道,约定在六个赛时后互相联系,接着互相道别。我向钛师傅敬礼,后撤到空旷处,变形赶往基地。
夜空的星辰在眨眼,墨蓝凝结在天空深处的黝黑里,荧光的绿在地平线边缘起舞。这是个好天气。我忽地想。但我此刻完全没有兴致观景。
我催促自己。快点,再快点……
我很害怕,我很害怕那种事情——御天敌命令手下把至高守卫们扔在坑里——一股脑地倾泻火力。我不能排除任何一种可能性,尽管那很糟糕。但我无法想象,那些飞行者,那些前辈们,他们看上去傻里傻气,有时总让人怀疑他们脑模块里只有一根线路,他们向我问好,他们求我表演奇幻的法术,他们——在面临围剿,在自己生命终结时会想什么,会怎样……
别想了。快点,再快点。我狠狠删去处理器中一团乱麻的数据。机翼破开空气,推进器喷射出炽热的高温火焰。我尽可能调用魔法增强机体性能。原本一小时的行程被我硬生生压缩成一刻钟。
……到了。
我变形降落在舰桥残骸上。周围静悄悄的,唯有尚未熄灭的焰火在噼啪燃烧。看起来交战已经结束一段时间。战舰的舰体——基地的主体区域彻底塌陷,钢筋断裂、扭曲,残缺的断面刺向天空,在月光下闪烁寒光。战舰两侧辅助支撑的岩体被炸得破碎,大块大块碎石滚落砸在低处,半掩住被刮花的灰色机体部件。
我看到那些残骸了。
一时我只觉得双腿发软,踉跄着跪倒在地。火种仿佛被揪成一个点,传来刀割般的刺痛。清洁液在光学镜框里打转。我闭上光学镜,那骇人的画面便不听指唤地浮现在黑暗中。
多久没见到这场面了呢。我痛苦地自问。嘴上说着是经历过战争的人,真的再次见到那些……牺牲者,你还能保持镇定吗?
领导模块再一次涌出安抚性的能量波动。
……是的,是的。得振作起来,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我掩面深深置换几轮,冷静下来找回腿部的控制权,双臂支撑地面,颤颤巍巍站起。废墟中的烈火被我吸入掌心,周围的温度降下来,恢复到地表夜晚往常的数值。我踩在破碎的岩砾上缓慢前行。
想一想,想一想还有什么地方可能没遭到袭击,如果有幸存者会在哪里……
——!
底层仓库!我在那里也施展了防护罩,仓库里的能量块应当能够长久维持屏障的运作,如果他们躲在里面应该就能避开清剿——
我当即找准地下仓库的位置,用物控挪开表层的钢筋碎石。一些赛博坦人的机体零部件在碎石挪开后重见天日,我咬咬牙,当没看见似的将其运到侧边。约摸向下挖了十米,我终于看见仓库破损的大门。蓝色的光从大门残缺处透出来。我从洞口跳到仓库门前,轻推金属门,大门吱呀一声不堪重负地向前倾倒。
仓库内有两位赛博坦人……但只有两位。
我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位在仓库,就在看清他们头雕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后怔在原地,一时无法挪开脚步。
“……”
“你来了。”情报官转向我说。
我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从子空间取出医药箱,在赶到两机面前后站住,失神道:“……对,对不起……我来晚了……”
光学镜在不住地频繁刷新。我垂下头雕,不敢正看他们的脸:“我很抱歉……是我没考虑到细节,也没发现间谍……害得你们,你们。”
我哽咽了。我还向他们隐瞒了这么多事,也没告诉他们我这次出行是为了什么,他们却要遭受这样的……痛苦与折磨。这次我没法原谅自己。这是我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声波立即出声道,“意外难以避免。对于间谍的长期蛰伏,我们都有责任。”
不。我想说,不。不只是这些。原先憋回去的清洁液再次溢满镜框。但是医疗器具还拿在手中,我总得面对现实,我总得给他们维修的,我总得去直面他们的伤口,我——
“嘿,我们的伤看着吓人,但其实只是吓唬机的幌子。”震荡波这时开口了。他的光学镜已经看不出原本黄色的圆形结构,让我想起另一位大波受伤的样子,但他……明显受损更严重,简直就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枪……和他异常轻快的语气形成巨大反差。
我盯着他,清洁液最终没有收住,涓涓细流般溢出眼眶,淌过面甲。科学家就这样顶着一脸碎玻璃扎,摇晃没受伤的左臂对我说:“放心,不是致命伤,我们死不了。在我们还在为天元们征战打五面怪的时候,这种程度的伤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你说对吧,声波?……声波?”
震荡波转向他的同僚,他的同僚无声叹了一口气。声波头雕的受损主要在两侧。两根天线断裂,由截面形状不难看出是热武器所致。也难怪他的通讯系统无法使用。另一处狰狞的伤口是在他的面罩处……白色的面罩被划出至少一指长的口子,从中央延伸到侧脸挡板,露出面罩内银白色的面甲,而面甲上也有一道嵌入的划痕……
他们的伤当然不只存在于头雕。外装甲多处破损,蓝色的能量液从原生质伤口处渗出,滴落的能量液自门口延续到我站立的地面,形成一条断断续续的线。震荡波背靠一排空的置物架,声波坐在同僚身侧的矮箱子上,箱子边叠着两块能量块,用于补充能量。
“长话短说。”声波面罩上的裂口在他说话时上下浮动。我咬紧唇片,快速垂下光学镜,不再去看他。情报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巡逻队成功带回了你说的四人小队,银白色的机子——D-16,在红蜘蛛的诱导下成功变出融合炮,他获得了全体至高守卫的认可。”
声波停顿一下:“随后御天敌带领他的军队进攻了基地,推测是四人组被御天敌侦察队跟踪,以及间谍通告综合所致。御天敌派入的间谍提前控制了基地的防御系统。我和震荡波赶往供应室,不料中了埋伏。间谍有意损坏了我的远程通讯系统和震荡波的光学镜……我们最后躲到底层仓库,才避开御天敌对基地的轰炸。”
“……那其他人呢。”我压低声音,尽量掩蔽哭腔问道。
内部群聊在我话音落下的半赛秒弹出一条消息。
[Shockwave]:啥?她哭啦?
[Soundwave]:……
[Soundwave]:她在这条频道里面。
[Shockwave]:……
震荡波的天线缓缓向后倒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