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抄地下的近道，在医疗站偏僻的后院不远处停下飞船。救护车接到我的通告，已经在约定的地点等着了。急救员拖来担架，我操控法术托举受伤的重坦，好让他平稳躺在上面。救护车看看奥利安，又看看我，最后看着D-16，轻叹一口气。

“我会负责他的医护工作。”救护车对我说。我看得出他面甲上的疲惫，那双湛蓝的光学镜比我印象里的淡了不少。

“辛苦你了。救护车。”

他摆摆手说多大点事，和急救员一块把D拉回医疗站内。奥利安和我站在原地，注视他最信任的医官带走他受伤的、最好的朋友。

“你跟过去吧，去陪陪D。不要干扰救护车的医疗工作就好。”我敲敲他的手臂，“你们都应该好好休息一会。这段时间我会负责你和D的工作。”

“这——”红蓝机子犹豫道，“不太好吧，你已经这么忙了。”

“嘿，我可是能高强度工作一个周循环的女强机。”我故作不满地叉腰，“别小看我。再说了，你们的工作最终也不都是要我过目？何况矿工和至高守卫两边我都算熟悉，放心吧，没事的。”

我催促奥利安。他对我说着感激的话，挥挥手钻进了即将关上的医疗站后门。我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

*

我操纵飞船驶向地下市区外围，至高守卫们目前被安置在这里。飞船停泊在他们特地空出的平地，红蜘蛛说这里可以暂时充当停机坪。惊天雷和滑流和我来交接，一群至高守卫跟着探头探脑地出来。除去几位本身就有过申请的，其余飞机全被被滑流轰了回去。

“如果飞船内还有什么特殊线索，请务必告诉我。”我对惊天雷说，沉稳的蓝黑色机子答应下来，招呼留下的伙计上船。

我避开人群飞回医疗站，从后门进入。医院内一楼还有不少来看病的普通市民，为了避嫌，我溜进医护人员专用的电梯，上楼到达专门安置来自地表的伤员的区域。

“呵，我们领袖大人竟然也会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这里。”

“！”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吓得我抖了抖翅膀，回过头去，是红蜘蛛。声波站在他的后方，头雕看上去已经修复如初了。

奇了怪了，怎么没听到一点声音。难道霸天虎高官是天生有无声走路的能力吗……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Screamy。”对方显然因为吓到我而暗自高兴，红色的光学镜鲜亮，前至高守卫队长看上去容光焕发。我吞下回击的话：“你的发声器修好了？”

他目光飘移至走廊洁白的墙面：“哼，当然。那小子下手也太狠了。”

“是有点。”一想到D的遭遇，我的情绪不免稍稍低落下来。我附和说：“不过修好了就好。我还是更喜欢你原本的声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没有你出现的时间线里我以后一直都是那个鬼嗓子了？”

“不知道。有可能。”我摊手。红蜘蛛的光学镜向上翻，他走过我身侧：“你就别担心那小子了，他没事的。千面客所在的房间在这层楼另一边，跟我来。”

“嗯。”

声波一并跟上我们的脚步。“你的伤都修好啦？”我问情报官。他颔首。声波说救护车是位优秀的医官。他的音频接收器今早刚被接好，通讯系统修复完毕，但是。

“我在连接铁堡之塔内部监控时发现，昨晚的监控瘫痪了整整两个赛时。”

“……他们故意入侵了塔内的监控系统，以抹除他们的行动记录。”我说，“这下想抓获残党更困难了，天知道他们还干了什么。后面几天我会亲自去下城区探查线索。”

运输舰上的数据中有几处标记的地点，位于铁堡的偏僻地带，有一处还离我曾经的住所很近。很有必要去探查一下。我想。

“不过如果你也能来帮忙就更好了。”我对声波笑笑，“目前最优先事项，我需要你帮忙整理并升级铁堡之塔的数据库。御天敌原先设置的防火墙太容易被攻破了。”

“明白。”

“……还有千面客的身份信息。你们确定他以前也是至高守卫？”

“百分百确定。”红蜘蛛接话道，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以前待过我带领的小队，我对他的能力印象很深。”

我低头跟着两位大飞机的脚步，没再说话。千面客标志的生命信号在那一次背叛后消失，大家都以为他已牺牲，直到这次被我识出……我并不了解千面客。在另一个宇宙他在剧情早期就殒命了，我在报应号也没见过他真实的样子。至于这个宇宙的他……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反叛，我们尚不得知。

谜团真多啊。一个接一个的烂摊子。

“到了。”红蜘蛛说，带我们在走廊最后一扇门前停下。走进房间，只见一具陌生的银黑色机体躺在床上。床板上的四根静滞环锁铐住他的四肢，尽管病人此时安详地合着眼，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威胁。

“救护车锁住了他的变形齿轮。”红蜘蛛递来千面客的体检报告，“并给他注射了镇定剂，以防任何突发的可能性。”

报告上标注千面客的机体状况良好。唯一有问题的是……

脑膜块。

“被锁住了是什么意思。”我蹙眉，“他自行封锁了脑膜块用来防止我们查看他的记忆？这么有手段。”

“震荡波说他理论上可以破解封锁。”声波给我指出报告上的一页，“该技术不同于天元时代的封锁技术。他们研发了一套新的构建系统，结构复杂得多。好消息是，它们的基本原理相同。”

“那就好……他人现在在哪？”

“楼下的单间病房，钛师傅所处的公共病房隔壁。”红蜘蛛回答。我翻看剩余的报告，点点头。他盯了我一会，又补充道：“医官说他至少还需留院视察半天。我是指，他下午就可以返回岗位正式着手研究。”

“唔，不需要再修养修养吗？”

“震荡波嫌医院太吵，他更喜欢安静的科研岗位。”声波说。这我知道，科学家在基地时候就很少在人流混杂的场所露面。他继续说：“我会负责对千面客身份的进一步追查，以及辅助纠察御天敌残党的工作。”

情报官在我开口前主动包揽了探查工作。我有些意外地看他，随后感激地笑了：“那这段时间要麻烦你和我一起加班啦。”

“非常时期，人手紧缺，刻不容缓。”声波简短地回复道。我明白他的意思，刚经历这么多变故，在铁堡城面临大改革的时期，我们自然要担负起责任。

“嗯。”我转向一边抱臂靠墙站着的指挥官，“你也是，Screamy，在D-16恢复之前，要麻烦你继续负责至高守卫的统领工作了。”

“哈。”红蜘蛛微微仰头，扬起嘴角，“那我可求之不得。”

之后我们又下楼见了震荡波，科学家看上去精神不错，也正如声波所述，他向我吐槽了隔壁病房的吵闹程度。还好这层楼没有其他病人。老兵们——火种源后世的领袖告诉我他们的大部分实际上也很年轻，在天元面前仿佛又变回了孩子，他们围在钛师傅周围，七嘴八舌地聊着天，我打开公共病房的大门时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而在我进门后，负伤本应好好修养的至高守卫们又蜂拥般朝我围了过来。

“喂，你们这群家伙就不能矜持点吗？伤没好就动来动去？”红蜘蛛不耐烦地赶走他们。病房内的吵闹程度降低了二分之一。

我走到钛师傅面前，天元告诉我，他因为伤势长期未及时治疗，留下了永久性后遗症，今后不宜再上战场。我不免失落，钛师傅安慰说他会尽全力负责战场后方的工作。“像我这把老骨头，能好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他打趣说。

病房内依旧喧闹，红蜘蛛努力地尝试维持秩序了一番后选择放弃。我只觉心里暖暖的。

*

御天敌被关押在铁堡地下四十层的监狱。这里的空气略为浑浊，我的法术烘干了沿路的水汽，却依然耐不住有难以忽略的铁锈味漫入嗅觉接收器。铁堡的前“领袖”被单独关押在最“豪华”的一间牢房里，黑寡妇和其他被抓获的守卫关在走廊另一头。坚固的防护门接收到我的身份信号，依次一扇扇敞开。我缓慢踱步至最大的那间牢房门前。门边的报警装置被破坏，门上的爆破痕迹明显。我接入内部监控网络，果不其然只查到一段灰屏。

他们通过某种手段突破了密码防护门的封锁，成功掩盖了自己的行迹，但没能救出一位犯人。

我随手施下的屏障抵挡了来犯的破坏。难怪千面客会采取如此措施……

我慢步至走廊尽头又走回来，黑寡妇全身隐匿在角落的黑暗中，幽幽的紫色光学镜中是凛冽的杀意。

真是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从第三方的视角来看，我还挺欣赏黑寡妇的，忠诚且强大。可惜她决意忠于御天敌，那么我们注定是敌人。

【IDENTIFICATION CORRECT】

门禁呈现出绿光，牢房厚重的铁门徐徐打开。里面是被镣铐锁住手脚的御天敌。

他跪坐在冰冷的地面，双手背在身后。失去变形齿轮后的他体型与我相当，原本闪亮的蓝金色涂装现已染上灰色的锈迹，胸口黝黑的空洞外沿凹凸不平，那是金属融化又凝固后的结果。他的背后不再有闪亮的金色翅膀，背部的装备连接处被短小的蓝色金属板块取代。

御天敌的眼神看上去黯淡无光。医官嫌弃地给他修好了破损的光学镜，没有修复面甲上的裂痕。

惨鸟。但是他应得的。

当前应对五面怪的战力足够，但我们需要更多情报。我注视他的头雕顶部。铁堡广播站只能抽取机子最浅层的记忆模块数据，其余的记忆抽取技术又遗失在了天元时代漫长的战争和虚假的和平年代里。我的处理器深处有震荡波——另一个宇宙的逻辑怪，给我存档的脑皮质精神链接仪器的原理，它详尽得我一点也看不懂，但有这个宇宙的科学家帮忙，或许可以复现这项技术。

我相信御天敌和五面怪勾结、达成的合作远远不止我表面上看见的那些。

地上的机子见我进来，抬起眼眸，冰冷地开口：“呵，领袖大人来亲自关心犯人了？”

……为什么每个人都用这种词称呼我。

牢房内的气压瞬间低下来。我用同样的语气回答：“只是例行视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