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的刹那,目光所触是一道白衣身影,衣衫如雪,身形如玉,白发异瞳,俊美无俦。
东陵异瞳之人只有一位,当朝国师——陆今安,善阴阳占卜天象之术,尤其是那双异瞳,传闻可窥探未来。
不过,皇上对他的信任却不是因为他的能力,而是源于他的师父——也就是上任国师上官陌,她虽来历不明,但当今圣上是她亲手从冷宫里救出来抚养长大一步步登上至高之位的。
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如今的崇祯帝。
上官陌虽来历不明,但自从来到东陵后,在短短时间内就迅速博得了先皇的信任,直接坐上了国师之位,在位期间大胆颁布各种新令,大幅度提升了国力不说,更是挽救了女子的处境,女子非及笄不允嫁人,嫁人后丈夫不佳,可自由提出和离,合离不成,便能直接报官,向男方要回嫁妆,并索取一定的赔偿,之后亦可自由嫁人。
不仅如此,还有很多有关女子的新令,一步步在这样一个封建等级制度的时代,创造出一个平等。
之后,由于先帝暴政,全国上下民不聊生。她更是废帝改立新皇,将亲自抚养长大的冷宫废皇子推上皇位,改国号为崇祯,寓意重振,继续实行新政,创盛世繁华。
然而,可惜的是,就在她将要开创女子为官先河的前夕,一场空前的战乱爆发,敌国入侵,硝烟狼嚎,死伤无数,自那之后,她就离开了东陵,再没有回来过。
生机的种子埋入土壤,却无人能施肥浇水。
只是不知,作为徒弟的陆今安,有没有真正继承他师父的衣钵。
黎清然微怔,很快反应过来,率先看向的是他怀里同样也是白色的生物。
倒不是为此感到惊奇,而是那雪白的生物分明就是她家的小狐狸——灵晔,她都不知它是何时跑了出来,还在宫中乱跑被人逮到的。
黎清然略施一礼,声音清浅无澜:“国师大人,你怀里的是臣女的猫。”
早在和萧淮秋刚认识的时候,他就跟她说过,陆今安这人权倾朝野,心思极深,当今圣上荒废朝政,一心追求长生修仙,政务之事全权交由他打理,东陵国能一直繁荣不受外敌侵扰,有大半是他的功劳。
这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他那双特殊的眼睛,被那双眼睛盯上仿佛万事万物都无所遁形,黎清然身上有系统这种超然物外之物,又占据了他人的身体,在陆今安面前,不可避免的有些心虚。
然而,陆今安却纹丝未动,连眼睫都未动分毫,吐出的话如雪山上的灵泉,虽干净清透,但也冰冷无欲:“这是一只狐狸,黎小姐怕是认错了。”
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国师大人,果真深不可测,竟一眼就能看出灵晔的真身是一只狐狸。
黎清然眼眸微动,施然轻笑,眼底却并无笑意:“国师大人说笑,通体雪白的狐狸何其珍贵,连皇宫都未有一只,臣女又怎有这个资格独有。何况,猫和弧外形相差极大,臣女还不至于分辨不出来。”
"喵呜!"灵晔配合地眨眨眼睛,叫了一声。
黎清然嘴角不着痕迹地翘了翘,陆今安似乎不肯撒手,垂眸端详着怀里的狐狸,妖冶的瞳孔闪烁着探究的光,与周身不染纤尘的白衣形成强烈的反差感。
灵晔突然奋力挣扎,陆今安敛眸,似乎是叹了声气,顺势松手,雪团子立刻窜回主人臂弯,亲昵地蹭着黎清然的衣袖。
无论她是否知道小家伙是猫是还是狐狸,总归都是她的。
许是意识到自己失礼,陆今安收回视线,微一敛眸,拱手施行一礼:“是在下唐突,勿怪。”
“没事。”
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黎清然不想多惹事,正要转身离开,就听到了来自面前人的下半句。
“正如黎小姐所说,白狐珍贵,我曾有幸,于年幼时见过一只一模一样的小狐狸,是家师故友拜访时带来,一时认错,实在抱歉。”
黎清然回头,正好对上陆今安的视线,她没这个好奇心去想他是在找补还是在怀念什么往事,不以为然地重复道道:“嗯,没事。”
只是,真不愧是国师,竟一眼就看出灵晔的真身是狐狸。
她转身离去,不再多留,身后的视线久久没有移开,转过拐道的那一刹那还能看到那身白衣还在原地。
“怎么出来了?”黎清然指尖轻抚过灵晔毛茸茸的脑袋。
“嗷呜!”灵晔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很不安分,“对不起宿主,给你惹麻烦了。我第一次进宫,一时好奇……”
黎清然摇头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里是古代是皇宫,规矩森严,我只是怕我保不住你。”
灵晔昂起头,声音又雀跃起来:“这个宿主尽管放心,我可不是一般的狐狸,没人抓得住我!”
黎清然点点头道:“嗯。这样我就放心了。”
穿过几座奢华庄严的建筑,循着灵晔的指引,黎清然来到御花园。
月华如水,将满园姹紫嫣红笼上一层朦胧银纱,少女低语的嬉笑声断断续续流转开来。
各种样式的不同缤纷花在朦胧清浅的月光里,更添一份圣洁感。
少女面上皆含笑意,有的轻摇团扇,挽着知心好友坐在一边聊着心事;有的芳园逐蝶,罗袖惹香;更多的是围在公主身边谈笑风生。尽显少女的青春灵动。
被众星捧月的公主一眼就看到了已经侧过身子欲要离开的黎清然,扒开众人小跑上前:“清然!”
黎清然回头,就见身着端庄华服的明丽少女扑了她满怀,景琬琰退开半步,握着她的手,粲然一笑:“你怎么走啊?还没到时候,一起先玩会儿。”
在一众少女中,除了公主,就属她的身份最高,一眼扫去,每一个她都能叫得出名字。
她喜静,这里人太多,无论是她还是原身没一个相熟,黎清然拂下景琬琰的手:“不必了,我随便走走,晚宴时再见吧。”
景琬琰可不肯放人:“去哪里?我跟你一起,皇宫我最熟了!”
身后几名少女也围拢过来:“也带上我们吧,这御花园我们也坐了许久了。”
“好不容易见上黎小姐一面,我还想请教几句音律呢。”
“还有诗词!翟夫人名誉天下,写得了少女情怀,也写得了东陵江山,就连家国战场也是豪放壮阔,气势分毫不减。黎小姐可是翟夫人的女儿,必定尽得真传?”
“就是啊,黎小姐可是第一才女,必定不会仗着爹娘身份尊贵就自视清高,不肯和我们一起玩的。”
若说先前只是寻常的吹捧和讨好,那这最后一句就明显含着不加掩饰的挪移。
皇城之中的年轻一代贵女无人不知,当朝唯一的公主和帮皇帝打下江山丞相之女、这两名身份最尊贵的女子私交甚好,尤其是黎清然,官员门常拿她与自家女儿比较,官场上比不上老的,夫人比不过夫人,生下的儿女也比不过小的,这偌大的皇城,各家真是全方位被黎府碾压。
这其中一位,便是叶兰竹,也就是方才那道突出的声音。黎清然看去,形单影只的少女一身淡青织锦流云裙,衣摆的梅花刺绣技术精艺,蝴蝶飘然飞来,误将其认成真花,触须轻颤着探入花蕊深处,盯着她的目光是纯粹的恶意
原身的记忆中,确实和叶兰主竹不和,但也只是些小打小闹,并不足以让她露出这样的眼神。
或许,从她身上能找到原身丢失的记忆。
景琬琰听后,当即沉了脸色道:“叶兰竹,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再多说一句,小心本公主撵你出去!”
她们这些人不止得考虑自己,还有背后的家族,叶兰竹不悦但在公主面前又不得不做做样子,双手交叠于左下处,屈身一礼。礼数周全,但面上却是显而易见的不屈。
黎清然没有看她,目光转而扫过身前一众七嘴八舌安慰她的各色少女,最后落到景琬琰身上:“就在这里吧,我不走。”
要说怎么弹琴怎么作诗,黎清然答不出来,她对这些一窍不通,只庆幸于拥有原身全部的记忆,不至于露馅。
至于是真心请教还是趁机靠近示好,她分不清,也无心对此上心。
片刻的功夫,她已将这群少女的性情以自己的角度了解了几分。
百花齐放,各有色彩亮眼之处。
这期间,一直有一道逼人的视线凝固在她身上,怎么都甩不掉。就在黎清然打算过去聊聊时,一个侍卫走来对上公主的贴身侍女说了几句,侍女走到公主身前:
“公主殿下,晚宴已经要开始了。”
景琬琰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知道了,告诉父皇我们马上就来。”
“是。”
侍卫在不远处抱拳退下,身影很快隐没在宫灯摇曳的光影里。
“走吧,诸位小姐。”景琬琰自然地挽起黎清然的手,与她并肩走在最前。
两人身后是各自的贴身婢女,再之后才是众位少女,景琬琰歪着头靠近黎清然,说起了悄悄话:“你别理她,她就是嫉妒你,也就是性子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才容她一再放肆。”
黎清然不解地问:“她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还能是什么?哪哪都想跟你比,偏偏哪哪都比不过你呗,怎么努力都比不过。”景琬琰罕见的不自带雀跃的笑意,嫌恶道,“真是个怪人,技不如人,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去责怪那个比自己强的,这算什么道理。”
黎清然目光很淡,任由那道刺人的目光在背后灼烧,反过来拍拍景琬琰的手背,平静的声音无情绪起伏,只是在说一个既定的事实:“很普遍的事情,不用生气。”
这位公主单纯到每每都能刷新她的认知,原来只要悉心保护,即便是在吃人的皇宫里,也能不受利欲的熏扰,至纯至善,至真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