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嫁给你!”
在真正说出口的那刻,景琬琰忽然觉得,由女子表达爱意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她大松了口气,也愈加勇敢,逼近一步道:“怀瑾哥哥,今日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我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是你教我识文断字、人情义理,这么多年,你当真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吗?”
闻言,怀瑾瞳孔猛地收缩,慌乱之下,不知是谁碰倒了茶杯,“哐当”一声,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茶水顺着桌面湿了怀瑾的白衣。
“对不起怀瑾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景琬琰忙拿出贴身的手帕,就要往他身上擦,“怀瑾哥哥,你赶紧去换身衣裳,湿衣服沾到身上可难受了。还有以后这种材质的衣裳就不要穿了,布料粗糙,根本就配不上你。”
哪知,怀瑾却错身躲过了景琬琰的触碰,站起身简单整理了下衣衫,拱手作揖,疏离道:“不必劳烦公主。”
景琬琰懵了,木楞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道:“怀瑾哥哥,你怎么突然这么客气,是江南一行有什么不顺吗?还是说……”
“没有。”怀瑾打断了景琬琰的话,退后一步,脊背弯得更深,“方才的话,臣只当没有听见,多谢公主抬爱,臣乃罪臣之身,配不上公主。”
景琬琰一听,只觉胸腔升起一团怒意,喉咙不自觉发紧,气道:“怀瑾哥哥!你明明知道我不在乎这些,父皇和哥哥也不在乎这些!”
怀瑾低眉顺眼,低沉的声音却是不卑不亢:“可臣在乎。”
“我……”景琬琰噎了下,急得不行又去拉怀瑾的衣角,猩红的眼眶透着执拗,“怀瑾哥哥,你不要偷换概念。我问的,是抛开你我的身份不谈,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哪怕是一点。”
怀瑾默了默,收在宽大袖口里的手指攥紧,面上无波无澜道:“不喜。”
仿佛一道惊雷直劈天灵盖,景琬琰大脑“嗡”的一声全身发麻,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几乎站不稳,攥着他衣角的手收紧揉烂,失声道:“那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怀瑾回道:“因为臣与公主有主从之谊,亦有兄妹之情。”
“闭嘴!你走!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要看到你!”景琬琰再也听不下去,泪水拂了满面,指着殿门朝他吼着,“素梅,送客。”
怀瑾一言不发,半蹲下清理掉茶杯碎片,走了。景琬琰见他真的走,情绪奔涌之下泪水翻滚,一头奔进闺房,掩面痛哭。
长春殿外,全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的黎清然正倚墙等待。
“宿主,我回来啦!”隐着身的灵晔在靠近她几米的位置显形,黎清然看到后就将它抱进了怀里,摸了摸它的脑袋,问道:“如何,有什么奇怪的吗?”
灵晔扬着脑袋,圆润的瞳孔闪过一抹晶亮的光:“没有,国师府一切正常。”
“嗯。”黎清然应了声,算是回应,这时殿内传来两道脚步声和细碎的说话声,而出来的只有怀瑾一人。
灵晔努努鼻子:“宿主,有血腥味。”
黎清然已然侧身,叫住了他:“怀瑾,我有事问你。”目光在他身上打转,除了略显不在状态的神色以外,看不出其他异常的地方。
怀瑾脚步顿住,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瞬间的怔愣,最后停在她怀里的灵晔身上,几秒后才像反应过来道:“抱歉,今日怕是不行。”
黎清然盯着他,慢慢落到他的袖口,抢先道:“不会耽误你多长时间,我要问的和望尘有关。”
长春殿前院里那棵高大的树木穿过了宫墙,忽的一阵风吹过,传来“沙沙”轻响,飘浮的枫叶擦过了怀瑾的脸颊,落在了他的肩头,但他没动。
片刻后,他终于抬眸对上了黎清然的目光:“你想问什么?”
平静的、如一汪深海般没有尽头的眼神,似能包容万物,又似暗潮涌动,探不到底。黎清然看着这双眼睛,眼里划过一抹“果然如此”的微光,却道:“怀瑾公子,你肩头落了枫叶,不整理一下?”
怀瑾没动,道:“不必,黎小姐还是说正事吧。”
躲避话题,更显有鬼。
血腥味逐渐涌入鼻腔,黎清然面不改色,不关心他因何受伤,只因着公主和原身的关系,几分忧心公主罢了。
这长春殿的地段特殊,既离宫门近,又不会有宫人经过,此时此刻两人对望,身后是一路延伸没有尽头的走道,无第三人的存在。
也因如此,说任何事都无需找一隐秘安全处。
黎清然也不做什么铺垫,只当没看见他月白的袖口不断印染漫延的鲜艳的红迹,开门见山道:“望尘为什么要打你?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如此直白,怀瑾不由得意外,听到她的话更是意外:“他……什么都没告诉你?”
黎清然道:“我要是知道,也不会来问你。”
“……也是。”怀瑾敛眸,喉间发出一声沉闷的笑声,“我和他,是比和太子的关系更亲密的存在。之前瞒着他做了一件事,一件让我愧疚却不会后悔的事,我对不起他,也……”他止住话头,收起嘴角漫延的苦笑,又抬起了眸,正色道,“至于是什么事情,既然连他都没说,那恕我也不能透露半分。”
对此,黎清然只意外于他二人关系之亲密,对他不肯透露内里其由并不失望。
怀瑾又道:“不过,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黎清然面无表情,答得很快:“没有关系。”她只道:“那我应该知道什么?”
既然他惊讶于望尘什么都没告诉她,那这其中必定也跟她相关,既然相关,她就有资格知道。
怀瑾却是犯了难,嘴唇一张一合硬是没发出半点声音。
“算了。”见他为难,黎清然也不想再等,绕过他就踏进了长春殿的门槛,擦肩而过的瞬间,怀瑾突然道:“你知道他喜欢你吗?”黎清然脚步一顿,不用看就知道他在看她,默然几秒,声音不悲不喜:“我知道。”在两只脚都踏进去的那一刻,她微微侧身,向后看了一眼,“对了,手上的伤尽早包扎,有人会心疼。”
怀瑾一愣,下意识半掀开袖口,锋利的碎片反射着细碎的冷光,深深嵌在血肉中,连带着整个掌心一起被鲜血覆盖。
痛到手臂发麻失去知觉,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惨白,他眉头未皱分毫,手指蜷缩收紧,慢慢离长春殿越来越远。
而殿内,景琬琰闷头哭了好久。黎清然刚走进去,素梅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忙走上前来行礼:“黎小姐,求你去看看我们公主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公主和怀瑾公子大吵了一架,公主把怀瑾公子赶出去后就一直在房里哭。”
身为一朝公主身边唯一的贴身侍女,素梅从来都是聪慧机敏、稳重能干的,是一个半主半仆的存在,此时却露出如此慌乱的表情,可谓忠诚度之深厚。
黎清然道:“我去看看。”顿了顿,补充道:“不用担心,你去做事吧。”
素梅大喜道:“那太好了,多谢黎小姐。”
锦帷绣幕,珠翠琳琅,鎏金兽香炉里吐出淡淡青烟,床榻周围铺着柔软的绒毯,绣金鸾凤的层层纱幔后的身影若隐若现,飘出微弱的抽泣声。
“璟琰。”黎清然走进去两步。
没人回应,反倒是哭声更重了。黎清然明了,走至榻前,掀开纱幔,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又缩了回去,声音放轻道:“怎么了?”
景琬琰坐起来,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一看到她,悲从中来,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扑了她满怀:“呜!清然,他不喜欢我,他从来都不喜欢我……”
胸前的布料似乎被浸湿,环在脖子上的手渐渐收紧,黎清然的手抬起又放下,还是没能回抱上去,只安静地听着景琬琰的哭诉,她不懂情爱的重要性,心中甚至无动于衷,像是巍峨的高山任风吹雨动也无法撼动分毫。
想起怀瑾出来时失了魂魄的神情和他掩于袖口里的自伤行为,并不像是景琬琰口中的“他不喜欢我”的样子。
不断的抽泣声犹如琴弓碾过最粗琴弦的大提琴声拉出绵长的哀鸣,酸涩得惹人动容。等黎清然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抚向了景琬琰的背,轻声道:“也许,是有苦衷的。”
哭累了就睡着了,黎清然给她掖好被角后,就退了出去,来到御膳房跟萧淮秋碰头。
一番叮嘱检查确定食物没有任何问题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黎清然放下心来:“你能查到南昭国来的人饮食喜好吗?”
萧淮秋道:“原则来说是可以的。”
黎清然闻言不语,看着他等着下半句,萧淮秋一口回绝道:“但是不行!我那宝贵的、得之不易的、少得可怜的积分是要用在最关键地方的!”
被拒绝黎清然也没多少情绪反应,“嗯”了一声,就果断不再提起。倒是萧淮秋突然一挑眉,脸上泛起贱贱的笑,拉长调子道:“最近啊,有个人他旷工了,你说我要不要给他扣工资?”
黎清然正走一步望百步想着任务的整个流程,如看电影一般拉快倍速在脑子里播放,二遍确认无误后,听到萧淮秋这话,也没反应过来,只觉这不过一件小事:“你是阁主你决定就行。”
“哦,那好。我干脆直接把他开了,整天蹬鼻子上脸不把我这个阁主放在眼里,早就该开了。”
这话里有话的味道太过浓烈,黎清然诧异地回头看他一眼:“你在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