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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番外:苏文(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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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作中最出色的一幅了。你画的哪里是落日,分明是你的灵魂,是你对正义的执着坚守,是你与大海跨越时空的灵魂共鸣,是你对世间一切美好与真理的无尽向往啊!”

海天的身子又是微微一颤,目光依然没有离开那轮缓缓下坠的落日。此时,落日已被大海吞没了大半,然而那洒落的光辉不但没有丝毫减弱,反倒愈发夺目璀璨,将海天之间渲染得如梦似幻。“他是一个英雄。”他指着那轮落日,声音低沉醇厚,宛如大提琴琴弦上流淌出的音符,在这壮阔的天地间悠悠回荡,“他孤身一人与黑暗殊死抗争,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即便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他的信念也从未有过一丝动摇。他带着光明和希望,坚定地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哪怕一切都已落幕,他的身姿在岁月长河中依旧挺拔。他永远是那个令人敬仰的英雄。”

两股滚烫的热流迅速冲进我的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在朦胧的泪眼中,我看到那轮即将完全没入大海的落日,将全部的余晖毫无保留地倾洒在海天身上。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他浓密的黑发、他宽阔的肩膀,都被镀上了一层神圣而耀眼的金光。此刻的他,宛如一尊由岁月与信念铸就的雕像,坚毅的轮廓在光芒中愈发鲜明,与眼前那片被落日烧透的绚烂海天融为一体。那光芒在他身上跳跃闪烁,似是大海赋予他的力量,又像是他内心的光穿透躯体散发出来。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拥住了他。我们不约而同地起身,一同伫立在这天地之间,静静看着那轮落日一点点、一点点,完全沉没在大海之中。

晚上,我和海天回到小渔村。吃了一顿“简单的”海鲜大餐后,我和婉清开始计划着返程的事宜。原本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海天突然站起身来,带着几分犹豫与恳切说道:“爸,您能不能再陪我走访一个部门?我还有一点问题没有解决。”

“什么问题?”婉清的反应极快,几乎在海天话音落下的瞬间便迅速接过了话茬,原本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眸里迅速被深深的关切填满。在她的世界里,儿子的事情永远是最重要的。我也不禁停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行囊,面露疑惑之色。今天从海上返回小渔村的途中,海天还明确告诉我,该了解的情况他都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怎么会突然又冒出一个问题呢?

海天迅速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他抱着一摞图纸和厚得几乎要散落的资料走出来,指尖还夹着一本边角磨破的笔记本。他将资料在桌上铺展开时,我注意到每张图纸右下角都工整地签着“清华大学建筑系陈立远”。

“高二暑假那年,我初登小岛,第一次看见小霞捧着破旧的粗瓷大碗接雨水喝时,才意识到这里淡水资源匮乏的问题有多严重。”海天的手指划过图纸上用红圈标注的“现有方塘渗漏率37%”,目光落在那本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笔记本上,里面夹着他手绘的小岛地形图,“但我毕竟是学中文的,真正让这个想法落地的,是清华建筑系的陈学长。大一寒假,我在海淀图书城偶遇他,当时他正在查阅《海岛水利工程设计规范》,一聊才知道他老家也是沿海渔村。”

他迅速翻出一张泛着海盐痕迹的合影:十九岁的海天搂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站在礁石上,男生背着专业测绘包,胸前挂着地质锤——那是大二暑假,陈立远作为清华大学“乡村振兴实践团”成员,跟着海天登上小岛时,团队为其拍摄的照片。“他带着地质雷达和水准仪,在岛上跑了整整十天。”海天指着图纸上用橙色线条标出的区域,“我每天跟着他爬山勘线,他教会我看等高线图,才知道东北侧山脊下的红砂岩地层最适合建蓄水池。那些勘探孔的数据、潮汐对地下水位的影响,都是他用专业软件测算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抽出那份盖着清华公章的设计图,封面上“海岛半地下式生态蓄水池设计——以山东渔岛为例”的标题下,指导教师栏赫然签着三位教授的名字。“陈学长当时大三,把这个项目作为课程设计课题,后来直接升级成毕业设计。他设计的堤坝结构参考了当地珊瑚礁的孔隙率,引流管道避开了岛下的玄武岩断裂带,连蓄水池顶部的植被规划都考虑到了雨水净化——这些我根本不懂,但看到他画的三维模型时,我就知道这事能成。但拿着这么专业的方案去相关部门时,他们却总说‘大学生搞搞调研就行’。”海天的声音沉下来,翻开一份盖着多个“收文处理章”的公文,“陈学长在设计说明里写得清清楚楚:工程涉及水利、地质、生态三个领域,需要三级财政联动,但每个部门都盯着‘投资回报率’。他们说项目涉及‘跨行政区划水利工程’,需要市里、县里、乡里三级联合审批,可每个部门都在文件上批‘请下级单位牵头落实’,最后变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其实资金测算已经很保守了,陈学长他们连村民义务投工的工时都折算成成本了,但各级财政都称‘暂无专项拨款计划’。”

他忽然从资料底部抽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六封推荐信,落款分别是清华建筑学院的教授、省水利厅的高级工程师,甚至还有一位工程院院士:“这些都是陈学长和他导师们四处奔走攒下的‘背书’。他说,这个项目如果成了,能给全国500多个类似小岛提供范本。爸,这次走访的部门是龙岗市水利局,他们掌握着省级水利建设基金的分配权。陈学长说,只要能争取到这笔钱,加上乡里配套的砂石物料,工程就能启动。可之前我找到他们时,他们却总是敷衍推诿,所以只好请您这尊大神出山了。”

婉清俯身凑近图纸,不住地点头,眼中满是关切。“可不是嘛,这确实是火烧眉毛的大事。”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忧虑,“就在今天,我就亲眼见阿婆把半瓢水掰成三回用——淘米水先洗菜,再喂鸡,最后才舍得泼在菜地里。今年岛上旱情那么严重,乡亲们自己都省着水喝,每天就那么几口水维持生计。可即便如此,他们还非要省下清水供咱们洗澡。我再三推辞,他们硬是不听,现在每次用热水洗澡,我都觉着后背发烫。那哪是水啊,分明是乡亲们捧出的心窝子。”她忽然挺直脊背,目光灼灼地扫过满桌资料,“要是这个蓄水项目能顺利建成,那可真是给小岛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彻底解决乡亲们用水的燃眉之急啦!”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海天的肩膀,力道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可不是么!就冲着老乡们捧出心窝子的情谊,就算再难,爸也陪你闯这一遭!咱们明早直接收拾行李出发,要是谈得顺利,就直奔烟台转火车回北京;万一遇着什么坎儿,就在龙岗歇一晚再想办法。”海风掀起窗棂的纱帘,在图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我望着海天紧绷的下颌线,语气不自觉放缓,“但丑话说在前头,水利工程牵扯多方利益,资金调配更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就算有我这北大教授的身份,加上严主任的介绍信,再借着清华北大的名号,也未必能轻易撬开局面……”话音未落,我的拇指已经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压出青白的痕迹。

海天忽然坐直身子,双眼迸发出明亮的神采,像是在漆黑的海面上骤然点亮了灯塔。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已经在为即将到来的行动打着节拍:“爸,刚才咱俩在无人岛上那番谈话,倒让我想出一个好办法,而且十有八九管用。”他微微向前探身,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神情,“您还记得,咱们经济管理系那几位专家,借助我调查到的那些数据,分析出背后那些惊人的真相吗?这次,咱们不妨稍稍透露出一点点,来个以毒攻毒……”

说着,他像一只警觉的猫似的迅速压低身子,把脑袋凑到我们中间,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在海浪拍打礁石的背景声中,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每一个字都带着精心谋划的力道。听完他的话,我和婉清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婉清笑得前仰后合,整个人几乎要滑出椅子,她一只手紧紧扶着桌子,另一只手捂着肚子,泪水都笑了出来。“海天,你这招太损了!”她好不容易直起腰,一边用手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连连点头,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不过我赞成!对付这些油盐不进的家伙,就得用这种‘阴招’!得嘞,今天赶紧收拾好行李睡觉去,咱们养足精神,明天就看你们爷俩的好戏啦!”

第二天,天还未完全透亮,我们便轻手轻脚地拖着行李箱,搭乘王大壮的渔船悄然启程,生怕惊动还在沉睡中的小渔村,临行前,老婆婆硬是往我们手里塞了大包小包自制的海鲜特产,其中就有那一大包在她眼中稀松平常,拿到外面却价值不菲的海参。她仔仔细细地将屋子的角角落落都检查了一遍,像搜寻珍宝般反复确认我们没有像上次那样偷偷留下钱,这才安心地一路将我们送到码头。船已经行驶了很远,我依稀还能看到她站在岸边,银白色的发丝在海风中肆意翻卷,像一簇倔强的芦苇在潮水边缘飘摇。

朝阳将海面染成碎金时,王大壮的渔船缓缓停靠在龙岗市码头。我们踩着尚未褪去潮气的木板路疾步上岸。把行李箱寄存好之后,我和海天便带着相关资料,马不停蹄直奔水利局。

水利局大楼矗立在街道尽头,灰蓝色马赛克墙面蒙着层薄灰,门前两尊石狮子蹲坐在水泥基座上,鬃毛被岁月磨得圆滑。我攥着严主任的介绍信,带着海天踩上被晒得发烫的水磨石台阶。蝉鸣裹着热浪扑面而来,衬衫后襟很快洇出深色汗渍。

“同志,我们是北大调研团队,有重要事务要面见局领导。”我把印着校徽、盖着鲜红公章的介绍信平铺在掉漆的木质前台,纸张边缘还留着严主任龙飞凤舞的空白签名栏。前台女工扶了扶金属框眼镜,指甲缝里还沾着昨晚织毛衣的毛线碎屑,她先是用铅笔尖戳了戳介绍信上凸起的钢印,又翻开牛皮封面的来客登记簿,语气像生锈的合页般干涩:“填会客单吧。”

当我在“职务”栏工整写下“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并签上在学术圈如雷贯耳的名字时,女工翻登记簿的手突然悬在半空。她反复核对介绍信上的钢印,又偷瞄了眼海天背着的印着“北大图书馆”字样的帆布包,起身时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您二位稍等,我马上请示办公室!”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贴着“为人民服务”标语的玻璃柜里,陈列着历年防汛先进锦旗。半小时后,电梯“叮”地一声打开,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副局长几乎是小跑着过来,风纪扣绷得紧实,口袋里露出半截塑料壳钢笔。他原本板正的面容在看清介绍信落款的瞬间彻底松动,双手接过信件时特意在裤缝上蹭了蹭掌心的汗,皮鞋跟并拢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失敬失敬!苏教授的大名如雷贯耳!快请进小会议室,我们局长马上就到!”

我们随着这位副局长走进小会议室。不一会儿,会议室的木门被推开,金属合页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局长身着笔挺的藏蓝色中山装,风纪扣系得一丝不苟,胸前崭新的“为人民服务”铝制徽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镜片后的目光在我脸上短暂停留,立刻快步上前,伸出厚实干燥的手掌:“苏教授!久仰大名!鄙人张建国,拜读过您在《文学评论》上关于明清水利文献的考据大作!”握手时,他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泛着铜绿的上海牌手表。

我没有接过他递来的搪瓷缸绿茶,而是示意海天将皮质公文包打开。装订成册的调研资料带着油墨的温度,重重落在会议桌上:“张局长,时间紧迫,恕我开门见山。这份调研报告自去年暑期启动,以咱们龙港市那座典型海岛为样本,汇聚了两校师生一年的心血。”我抽出卫星航拍图铺展在桌面,指尖划过图上标注的礁石与浅滩,“您可知道,全国537座类似地貌与水文条件的海岛,都在等待这样一个可复制的水利建设范本。”

我又把六封推荐信依次排开,清华大学建筑学院的烫金信笺与工程院院士遒劲的亲笔签名在日光灯下熠熠生辉。最上方盖满红章的专家评审意见书,仿佛还带着新鲜的印泥香气:“主设计师陈立远,清华大学建筑系应届保送研究生。这份方案历经清华三位博导组成的专家组七轮修订,省水利厅总工办全程参与数据核验,就连工程院周院士都亲自批注了关键结构设计。”

我摘下眼镜,仔细擦拭着镜片,故意让沉默在会议室里蔓延。重新戴上眼镜时,我目光如炬,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恳切:“清华北大两校学术委员会一致认定,此项目兼具科研价值与民生意义。今日我受两校领导委托专程前来,就是希望这份凝聚着学界心血的方案,能尽快转化为海岛百姓手中的清水。”我的指节重重叩在文件上“省级水利建设基金”的标注处,“资金预算精确到每块砖石,施工周期也经过反复推演。恳请贵局特事特办,莫让这份关乎民生的工程,止步于文件审批之中。”

张建国扶了扶金丝眼镜,喉结上下滚动着,将悬在半空的搪瓷缸又缓缓收回。他的目光像扫描仪般在清华烫金信笺与院士签名间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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