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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番外:苏文(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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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婉清笑意瞬间漫上眼角,眼波流转间盛满热忱,快步上前握住楚教授的手腕,指尖轻轻拍了拍他袖口的薄灰,“江吟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和海天同吃同住,这里就是他的半个家,我们还能把他父亲和叔叔挡在门外不成?快进来喝杯热茶,外面呛风冷气的,有什么话到屋里去唠!”

话音未落,她已不由分说地伸手去拉楚江吟,却见少年轻盈地侧身一闪,腰背挺得笔直,利落地让出条通道。怀远下意识屈肘微退半步,手掌虚护在兄长身后;楚教授目光温和地扫过众人,颔首致谢后,踏着青石门槛稳步而入。怀远紧跟兄长步伐,藏青色呢子大衣下摆掠过门框时带起一阵轻响。直到两位长辈的身影完全没入门厅,楚江吟才垂手低眉迈进门槛。我望着这默契如齿轮咬合的一幕,心底泛起暖意——这举手投足间流淌的长幼之序,怕是早已浸透楚家几代人的骨血。

踏入青砖铺就的庭院,楚教授脚步不自觉放缓,目光如游丝般掠过院中的每一处景物,每一次颔首都似在与楚江吟话语和文字中描述的图景对照。怀远却径直走向那座金顶红柱的凉亭,藏青色大衣被穿堂风掀起一角。他的手掌抚过雕花栏杆,指腹蹭过岁月侵蚀的凹痕,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记得当年随王力先生到竹吟居查阅典籍后,先生就是在这里与苏老师谈古论今。”他仰头望着亭顶交错的梁木,目光穿透时光,“江吟上大学那一年,我本想借送他上学的机会来探望先生,却得知先生已走了数月……”话音戛然而止,喉间溢出的叹息被风揉碎在檐角铜铃的轻响里。他固执地望着亭顶褪色的蟠龙纹,眼眶在冷空气里泛起血丝,仿佛要把所有未尽的遗憾,都刻进这冻僵的视线里。

海天见状,快步上前,轻轻拍了拍怀远的肩膀,声音里满是真诚:“楚老师,逝者已逝,可先生留下的学问与教诲,永远都在。您看这竹吟居,历经多少寒冬,竹子依然挺拔,就像先生的风骨,始终影响着我们这些后辈。先生的智慧与精神早已融入这方天地,这何尝不是类似于先生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您?”他伸手扫去凉亭石桌上新落的积雪,“如今您和楚教授来到这里,也是对先生最好的缅怀,不如咱们进去坐坐,喝杯热茶,再聊聊先生的那些故事?”说着,他微微侧身,让出通往屋内的路,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敬重。

怀远凝视着海天深邃而明亮的眼眸,目光中透着浓浓的赞赏,喉结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抹释然的浅笑。他微微颔首,随着众人踏入茶室。屋内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满身寒气,婉清早已将茶具烫得温热,琥珀色的茶汤在青花茶盏中泛起涟漪。

楚教授托起茶盏凝视片刻,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汤滑入喉间,他微微眯起眼睛,镜片后的目光泛起追忆的柔光:“江吟在家品这乌龙茶时,总是说竹吟居老井里的水泡过的茶就是和家里的茶不一样。”他转动茶盏,望着茶汤中舒展的茶叶缓缓说道,“如今一品,的确如此啊!家里的水总带着几分烟火气,可这老井水带着冰雪初融的清冽,泡出的茶少了燥气,多了几分空灵。入口时醇厚回甘,咽下后喉间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冷香,倒像是把竹吟居的寒冬都酿成了韵味。”说罢,他又轻啜一口,茶香在齿间散开,连眉梢都染上了几分惬意。

我笑着瞥了眼楚江吟,打趣道:“江吟啊,你父亲这品茶的功夫,可比你这位竹吟居的常客还地道几分!”

楚江吟耳根泛红,赧然一笑,目光不自觉落在父亲手中的茶盏上:“苏老师有所不知,父亲虽是在美国长大,又在香港完成学业,却受祖父影响,骨子里浸着老派文人的风雅。”他喉结微动,声音压得低了些,“而祖父和姑祖母则是受曾祖父影响,对茶道极为讲究。早年在纽约,为了喝上一口正宗的恩施玉露,他们宁可托人从湖北老家辗转捎带,也不愿将就。”

回忆如茶香氤氲开来,楚江吟的目光变得悠远:“我记得每次喝这茶,两位老人总要闭目良久,末了眼角常凝着泪。小时候我不懂,还怪他们太固执,说都什么年代了,何必守着老传统。”他苦笑一声,“直到有次父亲对我说:‘他们品的哪里是茶?是回不去的武大樱雪,是最终破碎的家的温馨,更是血脉里斩不断的思念啊!’”

茶室里寂静得能听见炉火轻响,楚教授捧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茶汤在暖光中泛起涟漪,恍惚间,仿佛连这方天地都染上了跨越重洋的茶香与半个世纪的怅惘。

许久,还是怀远打破了这份寂静:“我记得祖父平生最喜茶和咖啡。到了晚年,医生不让他再喝咖啡,他就煮了咖啡给我们喝,自己闻着咖啡的味道陷入沉思。而茶,他可是喝了一辈子。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因我祖母爱喝咖啡,才迷上这种饮料,茶却是自小喝惯了的。他的确最爱喝这恩施玉露,父亲就托人到处给他买。”他托着茶盏,目光落在杯口袅袅升腾的热气上,喉结微微滚动:“祖父喝茶时有个习惯——总要将茶盏托在掌心,对着茶汤凝视片刻,才缓缓饮下。”

身边的楚教授握着茶盏的手骤然收紧,茶汤在暖光里泛起细密的涟漪,倒映着他颤抖的睫毛。怀远抬头望向兄长,两双相似的眼睛隔着茶雾对视,目光里翻涌的情愫像被风吹皱的深潭。

“年少时我不懂,只当是文人风雅。”怀远轻笑一声,指腹用力摩挲着杯沿的纹路,仿佛要把那些陈年往事都磨进掌纹里,“直到有次整理旧物,发现祖父珍藏的老照片里,原配祖母喝茶时也有同样的动作。”他突然顿住,喉间溢出一声叹息,“当年那场婚变,让这个血脉至亲的家庭分崩离析,可谁能想到,祖父竟把原配祖母饮茶的习惯,守成了一生的执念。”

楚教授垂眸盯着茶汤,镜片后的眼睛泛起水光。他抬手推了推眼镜,指节在镜框上微微发颤:“记得我与怀远初次相见,品茶时竟不约而同对着茶汤凝视。”他的声音突然沙哑,“那一刻我们都愣住了,原来有些刻在血脉里的东西,比恩怨更顽固,比时光更绵长。”

怀远仰头饮尽杯中茶,喉结剧烈地起伏着。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却冲不散眼底的酸涩:“祖父临终前,让我们煮了咖啡,泡了茶。”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在茶香和咖啡交织的香气里,他轻轻呼唤着祖母、大伯和姑姑的名字,溘然长逝……”最后几个字消散在茶香里,像一声永远无法释怀的叹息。

茶室里的空气仿佛被往事凝固,我们一家三口屏息聆听,即便早已熟知这段家族往事,此刻仍被这些浸着时光温度的琐碎细节深深触动。婉清垂眸望着杯中摇曳的茶汤,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茶盏边缘,睫毛上凝着层水光,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泛红的眼眶。海天默不作声地起身,青瓷茶壶嘴悬着银白的水线,将楚教授和怀远的茶盏逐一续满。他放茶杯时刻意放缓动作,指腹轻轻垫在杯底防滑,连瓷盏轻碰桌面的脆响都压得极轻。“再喝些热茶吧。”他低沉的嗓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喑哑,说罢便退回角落,静静立在暖炉旁,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我望着兄弟二人相触的目光里翻涌的情绪,喉头发紧。往事与眼前场景在脑海中轰然重叠,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开记忆的云层,几乎是下意识地,我脱口而出:“怀远,你的祖父是你刚上大三那一年去世的吗?”

对面三人如被惊雷震醒般猛地抬头。怀远手中的茶盏剧烈晃动,琥珀色茶汤泼溅在青瓷杯沿:“苏老师,您怎么……”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抓住桌沿向前倾身,双眼骤然发亮,“难道,那罐没开封的恩施玉露,是王力先生从竹吟居要来的吗?”

我笑着摆了摆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的云纹:“王力先生来时,正巧家里存着一罐,就让他拿走了。你师母还庆幸说,幸好没开封,要不拿去送人多不讲究……”

怀远猛地转向身旁的楚教授,年轻的面庞涨得通红,连耳尖都泛起激动的绯色:“哥!那年接到我父亲电报说祖父病危,特意叮嘱无论如何要找恩施玉露——这茶对老爷子意味着什么,你最清楚!”他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带着破音的沙哑,“当时我急得整宿没合眼,生怕晚一刻就见不到祖父最后一面。走投无路找到王力先生,没想到他竟真在半小时后捧来那罐极品玉露!我自然知道这茶价值不菲,当年捧着那罐玉露时,手都在发抖。追问价格时,王力先生只说‘茶主愿赠,盼老人能多饮几回’。”回忆如潮水漫过眼底,他别过脸去,睫毛在眼下投出微微的阴影,“当我把茶捧到祖父病榻前,他浑浊的眼睛瞬间亮起,隔着三十年光阴,轻轻唤出‘珞珈山’……”他抬手捂住颤抖的嘴唇,“九年了,我竟不知那位雪中送炭的恩人,就在眼前……”

楚教授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茶案上,清脆的声响惊得炭火都颤了颤。滚烫的茶汤如泪滴飞溅,在青砖地面晕开深色的涟漪,仿佛洇开了半世纪的时光。他与怀远对视的瞬间,目光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冲破眼眶。心有灵犀般的,两人竟同时踉跄着起身,衣袍带起的风掀动了桌上未喝完的茶雾。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两具身影已经重重弯成弓弧,额头几乎要触到古朴的茶案。楚教授带着粤语尾调的声音在茶室里震颤,像深秋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苏教授……”这位素来沉稳的学者喉结剧烈滚动,镜片后的眼睛蒙着层水光,“家父临终前亦攥着半块茶饼,在弥留之际反复呢喃‘珞珈……’"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指节死死抠着桌沿,“若他泉下有知,定要从九泉之下起身,亲自叩谢您这份雪中送炭的高义!”

我慌忙起身,双手急急扶住两人颤抖的肩膀,掌心感受到他们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心跳。“快别这样!不过是一罐茶而已!”我连声道,将楚教授与怀远半搀半拽地扶起,“当年王力先生只说是一位学生的祖父病重,急需恩施玉露,我哪能想到竟是怀远的家人。”

我望着两人泛红的眼眶,不禁感慨万千,声音也柔和下来:“真没想到,我与老先生的缘分,早在那时就已悄然开启。” 茶室里的炉火噼啪作响,映着室内六个人的面庞,氤氲的茶香中,仿佛连时光都慢了下来。

“是啊!”怀远扶着兄长缓缓坐下,指腹仍下意识按在对方微微颤抖的手背上。他望着我的眼神滚烫如沸,声音里裹挟着多年来的感激与此刻新涌的震撼:“苏老师对我们楚氏家族的恩情,又何止这些。”

他他侧头望向兄长,目光里满是征询之意。见楚教授轻轻点了点头,方才把修长的手指探入大衣内袋,取出那封被体温焐得温热的牛皮纸信封,将信封缓缓展开,取出一张烫金的红色请柬,上面带着古雅的云纹,在暖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把请柬郑重地双手奉上,指尖甚至还带着轻微的颤抖:“苏老师,这是我们家族给您一家的请柬。”他的目光在我、婉清和海天脸上一一掠过,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愫:“明日晚,我们姐弟三人——我、我的兄长,还有大姐,姑姑唯一的女儿,代表楚氏满门,在老宅备下薄酒。一年来您对祖父遗稿修订、发表和出版的鼎力相助,这些年对我和江吟的悉心栽培,还有刚刚知晓的九年前的茶恩……我们盼了太久,终于能有机会,向您亲口道一声感谢。”

我机械地接过那张考究的请柬,一时间竟有些发怔。“老宅?”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楚江吟,“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楚教授端起茶盏的手顿在半空,茶汤映着他泛红的眼眶微微晃动:“这座老宅的故事,江吟也是今日才知晓全貌。”他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楚江吟,目光中交织着感慨与欣慰,“祖父早年在什刹海置下两进四合院,当年叔叔婶婶在北京工作时,便将那里当作落脚之处。”

说到此处,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叹息,镜片后的目光穿透茶室的氤氲热气:“祖父临终前未立遗嘱,按常理,侍奉膝下的叔叔一家继承无可厚非。可那时怀远却连夜修书,将老宅归属原原本本告知各房子嗣。”他的声音不自觉发颤,指腹摩挲着茶盏边缘,“信里写着‘祖父毕生所愿,是阖家团圆共聚一堂’,字字恳切。父亲读完信后,握着信纸许久未言,最后只说了句‘不愧是楚家的子孙’。”

炉中炭火突然爆开轻响,惊得楚江吟回过神来。他攥紧膝头的衣角,目光在长辈们之间游移。楚教授摸了摸他的头,又把目光转向我:“后来长辈相继离世,楚氏十余房后人几经商议,将老宅定为族产,由各房轮值打理。元旦传来祖父著作轰动学界的消息,分散在国内外的二十余支族人激动得彻夜难眠。”他的语气陡然染上温热,“大家决定齐聚北京,在老宅里热热闹闹过一个春节——要知道,自祖父那代分崩离析后,楚家几十口人还从未这样聚齐过。”

他抬手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细碎的光:“如今离年关还有半月,听说您一家即将远赴法国,我们姐弟三人便提前设宴——一来答谢您对楚家三代的恩情,二来也为您践行,愿这杯薄酒能带去一路顺遂。”

我指尖摩挲着请柬上凹凸的烫金云纹,炉火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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