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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番外:苏文(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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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带着笑意的哽咽穿透鞭炮声传来,那声线与海天低沉浑厚的嗓音如出一辙,却裹挟着岁月沉淀的儒雅温润。紧接着,听筒里飘出个带着吴侬软语腔调的声音,甜润得像浸了桂花蜜:“嫂子!海天!”两道声线在跨越万里的电流中交织缠绕,化作齐声的高呼冲破听筒,“过年好——!”

“咚”地一声,海天手中的吉他如坠冰窟般重重砸向波斯地毯,木质琴身与地面相撞的闷响混着琴弦迸裂的铮鸣,惊得壁炉里的火星都猛地窜起。“爸……妈……”他颤抖的唇齿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呢喃,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突然,他踉跄着扑向电话,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木地板上,却浑然不觉疼痛。颤抖的指尖悬在听筒上方,仿佛触碰的不是空气,而是万里之外父母的面庞。“爸——妈——”他再喊,额头抵在冰凉的电话机身,双臂紧紧环住听筒,仿佛要将那端传来的声音全都圈进怀里。滚烫的泪水顺着下颌线奔涌而下,滴落在转盘拨号盘的缝隙里,“三年了……终于在除夕夜听到了你们的声音……”沙哑的泣音里,藏着九百多个日夜积攒的思念,在巴黎寂静的深夜里碎成一片潮湿的雾。

婉清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手中的茶盏“哐当”坠地,泼洒的茶水在地毯上漫开深色痕迹。她却完全顾不上,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颤抖的双手死死攥住电话机身,泪水夺眶而出:“老天爷!真的是你们……”

我喉咙发紧,眼眶瞬间被热浪填满,踉跄着扶住摇晃的椅子才勉强站稳,只觉得胸腔里翻涌的热浪几乎要冲破喉咙:“一白,灵萱,真不敢相信是你们!你们从哪里打的电话啊?”那尾音像被揪住般不住颤抖,目光死死盯着电话机,仿佛要透过冰冷的机身,看见万里之外熟悉的面容。

一白激动的声音传来:“哥,我们在苏州邮电局!海天来信告诉我们你们那里的电话号码,我和你弟妹就动了这个念头,这不,排了整整一夜的队,总算赶上了巴黎新春的钟声!”紧接着,灵萱甜美的嗓音也传了过来:“是啊,嫂子、海天,过年好!为了能打通这电话,我们天不亮就来排队啦,就怕错过你们那边的跨年!”

“爸,妈,”海天第一次抢过话头,喉间像是卡着块滚烫的炭,“你们……你们……都好吗?”

“都好,你们放心吧!”一白的声音裹着跨越千里的暖意,沉稳中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电话线那头的手正轻轻抚过听筒,“昨天我和你妈包了饺子,做了碧螺虾仁和蛋饺,还有西湖醋鱼、笋干烧肉……”他忽地轻笑一声,带起的尾音像浸了蜜,“我俩还温了黄酒,就着电视里的春晚,为你们一家三口的健康平安干了一杯呢!”

海天的嘴唇忽然轻轻抖了一下,他垂眸盯着电话机闪烁的指示灯,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半晌才喃喃开口,声音低得像是说给自己听:“都是我爱吃的……”

“小馋猫!”听筒那头灵萱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宠溺,又裹着一丝湿润的哽咽,像是含着蜜的糖霜沾了露水,“等你们一家暑假从法国回来,来咱家住时,妈让你们三口人吃个够!”

“哪里就馋了?”海天忽然歪着脑袋,声音拖得老长,尾音像被蜜糖黏住般打了个卷,整个人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后背抵着雕花护墙板,双腿随意蜷起。他无意识扯着毛衣下摆的线头,仿佛又变回了小时候赖在父母膝头的模样,“爸,妈,我跟你们说,今晚年夜饭我们也做了碧螺虾仁、蛋饺,还有西湖醋鱼!”说到这儿,他突然把听筒紧紧贴在脸颊上,嘴角噙着调皮的笑,“只不过那鱼是从塞纳河捞的,煎鱼时滋啦作响的油花,闻着竟和家里灶台飘出的香气一个味儿!”

壁炉的火星噼啪炸开,映得他眼底泛起细碎的光。“巴黎的唐人街什么都有,鸡头米、茨菰片,连新鲜的荸荠都能买到。”他蜷着身子,用膝盖轻轻蹭着羊毛地毯,像只撒娇的猫儿,“学院后门转角有家苏州点心铺,阿婆包的青团子,咬开就是绵密的豆沙馅,甜香直往鼻子里钻,和观前街哑巴生煎旁那家老店,真差不离……”

“海天!”一白突然拔高声调,话音里裹着三分佯怒七分宠溺,“没大没小的!光顾着自己说个不停,也不知道让爸妈插上句话?”他顿了顿,听筒里传来刻意清嗓子的响动,像是故意要吸引我的注意,尾音自然而然地转向温和:“哥!听海天在心里念叨,你们二月初就开课了?第一堂课上得还顺不?这孩子没给你拖后腿吧?”

一白的话音还在空气里打着旋儿,婉清整个人瞬间像被点亮的灯笼,眼尾泛着盈盈笑意。她三步并作两步挤到我身前,几乎是扑向电话,雀跃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骄傲:“一白!你可不知道,你哥和你儿子这爷俩,简直默契得跟一个人似的!这堂课讲下来,整个巴黎的学术界都跟着轰动!等回头把录像带寄过去,你和灵萱可得好好瞧瞧!”

一旁的海天撇了撇嘴,眼尾却藏着狡黠的笑意:“他要是看啊,指定给我的画挑出点毛病,还得拿我弄脏的西服说事……”

海天的话音还悬在半空,听筒两端便炸开一片笑声。婉清笑着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我,眼角沁出的泪花在暖黄灯光下闪闪发亮。我接过电话,喉结微微滚动:“一白,这一冬身子骨还行吧?你那肺可经不起折腾,重活千万别碰,出门得把围巾裹严实了。你嫂子做的千层底棉鞋,可别嫌捂脚舍不得穿。”

我望着落地窗外巴黎的夜空,语气不自觉地柔软下来:“说起来,今年春节又隔着半个地球,但能听见你们的声音,心里就踏实多了。” 一声悠长的叹息混着电流声,“等暑假回国,只要那边学校没临时安排,我们一家立马往苏州赶。到时候咱们摇着蒲扇坐在院子里,泡上一壶碧螺春,好好补上这些年的家常!”

“是啊,哥!”一白的声音裹着江南梅雨浸润过的温柔,又带着烈酒入喉的滚烫,字字句句都像是隔着电话线轻轻叩击心门,“今年咱们相隔万里都能听到声音,没准明年春节咱们就可以坐在一起围炉夜话了呢!”话尾还沾着未落的笑意,听筒里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催促声,像细密的雨点击打在瓦片上。他的语气瞬间变得急促,却仍透着让人安心的沉稳:“哥,后面排队的人开始催了,咱不说了。海天,这半年好好照顾你爸妈!咱们一起等着相聚那一天。就像你教给我的那句法语一样……”

壁炉的火光在婉清眼底明明灭灭,她下意识抓紧我的手臂,袖口下的指尖冰凉发颤。海天不知何时已从地毯上跪坐起身,挺直的脊背绷成一道紧绷的弦,睫毛下闪动的泪光将巴黎的夜色都晕染得朦胧。当听筒里一白儒雅的声线与灵萱甜润的嗓音交织缠绕,缓缓吐出那句带着岁月沉淀的法语起调:“Toute la sagesse humaine sera contenue dans ces deux mots——”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我们三人对视的瞬间,那些跨越重洋的思念、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期盼,都在胸腔里化作奔涌的潮水。无需任何示意,三张嘴同时张开,声音带着共振的颤意,与电话那头跨越万里的声浪轰然相撞:“espérer et attendre!”

听筒里突然传来刺耳的忙音,如同一把无形的剪刀,生生剪断了跨越万里的温情絮语。海天的手指在听筒上悬了许久,最终缓缓落下,金属按键发出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唯有壁炉中跃动的火苗,将三人的影子摇晃着投在墙上。

“espérer et attendre!”海天突然开口,沙哑的声线裹着未干的哽咽。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年轻的面庞上,泪水不知何时已悄然滑落,却在唇角凝成一抹带着希望的笑意。

婉清的指尖率先覆上他颤抖的手背,我的手掌紧接着落下,覆住两双相握的手。亚瑟不知何时也挤了过来,金发扫过海天肩头,他碧色的眼睛里闪着光:“明年今日,我们一起去苏州听爆竹顺着河水流淌的声音!”

四双手在壁炉火光中叠成塔,当那句铭刻在血脉里的箴言在每个人的口中再次响起,巴黎的夜风突然变得温柔。它掠过塞纳河粼粼的波光,掠过圣母院古老的尖顶,将“等待与希望”的余韵,酿成跨越山海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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