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自己的目的,他决定豁出去了。
缎君衡决意抛弃仅存的脸面,双手搭在脸颊上扭捏了一下,语气羞涩,用眼角扫我一眼又一眼,“如果王愿意喂吾的话……”
寂静。
死水一般的寂静。
魅生站在门口,首次失去优秀员工的表情管理,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来。
我想我的表情应该没比魅生好多少,死死捏住了自己的大腿,才没让自己起身疯狂后退,远离这个为了不喝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的缎君衡。
自重啊缎君衡!
我到底是走了什么霉运才会摊上这个老师?
不行,我都被他恶心到了,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大狐狸。
来啊,互相伤害啊,谁怕谁!
我咬着牙,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朝魅生伸出手:“既然这是缎卿的愿望,孤怎能拒绝?魅生,将药给我。”
“我一定会,好、好、喂、缎、卿、服、药!”
魅生脸上写满‘你自求多福’,接着把碗塞到我手上,整个人消失当场,再也不想看这诡谲画面。
我刚接过碗,就闻到一股苦涩至极的药味,滚烫的,顺着烟雾缓缓浮起。
一想到缎君衡等会喝这个药有多痛苦,我不禁露出温柔万分的微笑,用勺子搅了搅汤药,温声道:“缎君衡,你坐啊。”
看我怎么一勺勺喂你喝药。
缎君衡没想到都豁出去到这种地步,竟还是逃不掉。他哭丧着一张脸坐到我面前,看眼前仿佛散发着死亡之气的药,脸色都灰了,“……一定要玩这么大吗?”
“一定要玩这么大。”我都豁出去了,绝对不能让缎君衡逃掉。
缎君衡眼见逃不掉,只好苦哈哈地吞下自己酿造的苦果。
我舀起一勺吹了吹热气,伸到缎君衡嘴边:“张口。”
他愁眉苦脸地瞥我一眼,竟没再挣扎,乖乖地喝了下去,然后露出了狐狸被踩了尾巴一样的表情,“唔——真苦。”
“苦就对了,苦口良药。”我忍着笑宽慰他,又舀起一勺,吹散热气:“又不是小孩子,讳疾忌医不是好习惯。”
“放着自己也会恢复,好苦——”缎君衡被苦到整张脸都快皱到一起,再也没有以往风流俊秀的缎氏族长的姿仪。
真是看不下去。
我把碗交到他手中,说:“不闹你了,自己喝完。”
缎君衡有些意外,其实被人照顾的感觉不错,就是喝的不是药就更好了。
他也不啰嗦,仰首一饮而尽。
我看他真的将药喝完,从袖中掏出包好的帕子,打开捻出一颗蜜饯,塞到他嘴里。
“嗯?”缎君衡含着蜜饯,总算笑了开来:“王还是舍不得吾吃苦。”
什么叫吃苦。
就他方才恶心人的语气,到底是谁在吃苦。
没好气地把蜜饯也塞到他手上,我站起身:“夜深,我该回宫了。”
他捧着蜜饯,坐在原地笑眯眯,眼角弧度弯起似狐狸,“难得出宫,王这就回去了?不多留片刻?”
“嗯。”本就是抽空出来,今日的折子都没看完,当然要赶着时间回去。我回头看他,语气平静:“你好好休养,我有空再来看你。”
闻言,缎君衡眉头轻轻一跳,语调调侃,“哈,吾会让魅生好好清扫围墙。”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好似我是什么翻墙窥花的登徒子。
明明什么花都没有,不过就一只胖到毛绒绒的狐狸。
我脸色有些不自然,啧了一声:“我下次走门。”
缎君衡憋笑:“门也会扫。”
皮的你。
我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想搭理他,抬脚就往外疾走。
当脚步快要跨出大门,我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带着笑意和试探的声音,因为压低了声调,显得格外低沉温柔。
“吾能不能认为,你因想念吾而来。”
我一愣。
这真不像是缎君衡会说的话。
迎面吹来的风带来水面上的雾气,月色如同一道帷幕,环绕在我与他相隔的距离中。
远处起伏不绝的虫响消失了。留下的是静谧的夜色,门外摇晃不停的枝头,簌簌落下无数花叶。
这才发现,他其实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很锐利的弧度,笑起来的时候却总是带着一种别样的温和,飘逸绝尘,会让落入他双眼的人不自觉沉下心气,变得安心起来。
“只是不习惯。”我说。
只是一时还不习惯没有他陪在我身边的时间。
说完,我顿时感觉浑身不对劲,立马化光消失原地,留下徒挽一手流光的缎君衡。
许久,只见一修长白皙的手捻起帕中蜜饯,往嘴里塞去,他心情很好地在房间哼着小调。
魅生从旁边探出头来,煞风景的说:“王方才的脸色很不好,是终于受不了灵狩大人,愤而离去了吗?”
这可不好。
毕竟——月光族缎君衡的工资全靠烜王发放啊。
她沉重的想。
“恰恰相反。”缎君衡撑着脸颊,蜜饯在皮肤下鼓出一个小小的包来。偏生他此刻笑得如同偷吃了什么好东西的狐狸,猛地一看就觉得他肯定在心里酿着什么坏心眼。
他说完这句话,没有解释什么,闷闷地笑出声来,“行简口是心非的样子真可爱啊。”
魅生拒绝读懂他言下之意,更不敢去想这句话代表的意思。她面无表情合上窗,彻底隔绝缎君衡那副诡异的表情。
“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
3.
缎君衡第二日早早就来宫中上值。
我刚起床换好衣服,一踏出寝宫大门,一抬眼便看到站在树下的,毛绒绒的缎君衡。
我:……
那药效果这么好吗?一碗下去就从走路都要扶的虚弱帝师变成今日这个油光水滑到整个人都在发亮的缎君衡?
看起来毛绒绒但是脚步轻快的缎三千一个闪身到我面前,起落间,腕间水袖轻轻擦过我手背,“惊异吗?震撼吗?记住吾如斯俊美的脸孔……”
没等他说完,我一巴掌盖在他额头,把越来越没有距离感的狐狸推开。
“少抄袭兵燹的台词,小心他告你窃取专利。”
看来是真的恢复了,都有心情耍宝。
“王真是没有幽默感。”他嘁了一声,拉下我的手腕,拽着我往前走:“吾还没吃过宫中的早餐。”
我:……
吃吃吃,天天就惦记着我的小厨房,要不要看你这个月胖了几斤?
我果断抽回手,不给他一点机会地收进袖内,问:“红潮的事情解决了?”
“王是说不孝子的残魂吗?吾已经得到手了。”
他之前耗损灵力果然是为了质辛的事情,只是见他反应,应当没有复生成功,否则我应该听到了魔皇的消息。
在我思考时,他犹然不死心的试图往我身上黏。
我曲臂支开他,被他烦的不得了:“别靠着我,很热。”
缎君衡根本不听人话,一脸无辜的靠过来:“这是秋天。”
“孤说热就热。”少反驳我,我说了算,“你今日怎么来了?”
他抿起嘴唇,露出过分狡猾的笑容:“吾不是……见王想念吾想念到翻墙亦要见吾,这才迫不及待地来见王吗?”
我:……
就知道黑历史落在他手头,肯定会被拿来当段子时时开玩笑。
“我没有想念你!”我加重语气解释。
他态度敷衍的连连点头,“嗯嗯,所以王翻墙头是……”
“缎君衡!”
“吾在~”
我气急败坏,以权压人,“不许再提翻墙的事情!这是王令!”
他根本没在怕,捏起手指在嘴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姿势,笑嘻嘻的说:“吾会好好记在心里。”
这家伙,果然烦人的很。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宫殿的走廊再次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
远处正准备上朝的大臣们相视一眼,视线却是颇为欣慰。
——中阴界好事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