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城邦之子,近日来此建交,又听闻姬君病弱,特来献药,只求一见。
“说是献药,其实也是求娶之意,也许是听闻姐姐您美貌的好色之徒,若是您实在不愿见的话,我会想办法拒了的。”已经是一城之主的长髓彦对她依旧相当尊重。
她不想让他为难:“无妨,只是见一面而已。”
闹猫时节,蝶恋花。天上浅薄的流云淌过及近的枝桠,温热的阳光静静流淌在木廊上,山间的樱花如雾般缥缈。
她换上层层叠叠的衣饰,披上火红的火鼠裘前去迎客。
城池外漫天的绯樱纷纷扰扰地晃动。
垂挂在门扉上的竹帘将明媚的日光切割。
廊上有暖色蔓延到她的脚边,她看见帷帐之外,日光明亮的地方端坐着一位青年的身影。
宽大而精美的袖摆轻铺在了阳光的抚慰下,相比同龄人来说略显削瘦的身形在竹帘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剪影。
日光偏倚,远山送来飘飞的樱香。
她尽力临摹对方的轮廓,恰逢春风拂动,樱花倚过俊美的脸颊,对方一袭漆黑柔顺的长发在漫天的绯樱中纷纷扰扰地扬,添了几分缱绻虚幻之感。
他偏头望了过来。
恍惚间,春日迷蒙的阳光好似模糊了过去的光景。
她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形式再见到他那副样子。
但她知道,他也在看她。
那双幽紫的眼睛深邃,瑰丽,神秘,属于蛇类的竖瞳纤细得令她发颤。
她几乎定在了原地,感觉这段距离好像突然被拉长,再拉长。
“咳咳。”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轻轻咳出几声,说:“突感身子不适,怕传染给旁人,阁下快快请回吧。”
“姐姐——”长髓彦没想到她会如此,当即有些担忧地起了身,又忽地想起还有贵客在,当即止步:“请见谅,我姐姐她身体确实不太好。”
“无妨。”他伪装出温文尔雅的微笑,真的如同一位来自人间的贵公子:“不过能留下来叨扰几日吗?”
“自然可以。”长髓彦说:“这几天城中正好有祭祀,可以留下观赏。”
当晚,月光朦胧,从殿上淌下的纱帘在春夜的清风中飘荡。
折合展开的屏风绘着藤萝之色,柔幻的瑰紫遍布在贴着金箔的壁画上,某一刻,一旁的烛火被吹灭,她突然从小憇中惊醒,转头向光影扭曲的方向望去时,便见飘纱外立有一抹熟悉而静谧的影子。
“明日朝……”
她听到记忆中的声音在唤她。
“不过来吗?”
樱花纷纷扰扰地飘进来。
如梦似幻。
她恍惚地起身,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只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已经先于思考驱动她向他走去。
“……是你吗?”
她发出惊惶的声音。
手上轻轻拨开一层又一层纱帘。
近了,近了。
再靠近一点,就能看清了。
她说:“……我又梦到你了吗?”
纱帘后伸出一只覆着蛇鳞的掌心来。
他说:“是我。”
就此,隔着最后一层阻碍,她露出一个欢欣的笑,轻轻搭了上去。
对方也笑了起来,轻轻一拉,就将她扯进了朦胧的幻梦中。
撞开迷蒙的纱帘,扎进缭绕的春风中,将她拥了个满怀的人影宛若被黑夜筑造构建出一副晦涩而灰郁的躯壳来。
但她扑进了他怀里。
就此,漆黑细密的长发犹如蜿蜒的蛇群铺展开来,嘴角边上也因浮现出的笑意而延展中几片紫色的菱形蛇鳞。
他微微垂下温柔的眉梢,眼睫如蝴蝶颤动,瘦削的脸庞在月光中泛着一种柔美而病态的白,一袭深重的色彩就像是秋日里熟得发黑的果实,无端剥离出非人的阴郁感来。
她几乎被他这副与记忆中重叠的样子而蛊惑。
明明是如此邪魅不祥的样子,明明是这么妖异危险的姿态,明明不似真神时银发白袍的轻盈与圣洁,但是,就是无端地安心了下来。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晃开了一个柔软的笑。
她的声音和过去一样,与他的言语重叠在一起。
“白天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这副样子。”
“你来接我去黄泉之国了吗?”
死一般的寂静倏然笼罩而下。
微扬的嘴角隐去笑意。
她如梦初醒。
但是来不及了。
蛇类紧缩的瞳孔几乎像眼底里凿开破裂的一条缝。
一丝怪异的怒意一闪而逝,他突然掐住了她的下颌。
审视的目光变得冰冷无波,他幽紫而深邃的眼底如同空无一物的深渊,不再是明净如镜的色彩,而是逼仄阴郁的锋利与危险:“你在看着谁?”
“你在透过我看着谁?”
对此,她颤动得眼睫都在抖,发不出声音。
那不是害怕。
而是窥见某种隐秘的答案的战栗。
在他那样的目光中,一种对危险的预警油然而生,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样,刺骨的寒意从背脊升起。
空气突然变得又冷又滞塞。
好像有无形的风卷走了让人呼吸的氧气,某种窒息感从喉咙里升起,她的胸口因此而剧烈地起伏起来。
针落一般的寂静。
“姐姐大人,您睡了吗?”
这时,屋外传来了咲歌的声音。
纤细的影子被朦胧的月光轻轻地映在门扉上。
明日朝终于找回了自己发涩的声音:“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快逃。
“有一件事,咲歌无论如何都想先告诉您。”
“什么?”
——不要再说了。
属于少女的声音奇怪地顿了一下,才饱含羞赧地、小心翼翼地笑了起来:“那个,今天,我好像对一位异邦而来的公子一见钟情了。”
——多么悲哀的命运。
黑暗中,他朝门扉的方向微微抬起了手,脚下好像有群蛇开始涌动。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是来自邻城的城主之子,虽然咲歌只是偷偷望了一眼,但他看上去那么优雅矜贵,我感觉自己一瞬间就坠入了爱河,我这辈子大概不会再遇到比他还漂亮端庄的人了,您觉得如何呢?”
明日朝按住了他的手:“不可以!”
“不、不可以吗?”
门外的人似乎吓了一跳。
明日朝朝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求求你……
她粼粼的目光在这样说着。
咲歌失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慢慢的,竟开始隐含乞求一般的啜泣:“我、我知道的,他想求见的人其实是姐姐大人您,但是我也知道,姐姐您不喜欢他……我真的,不可以尝试追求他吗?”
……是啊,世间再没有比他更俊美高贵的人了。
世间没有人能经受住他的蛊惑。
……但是咲歌。
那个傻姑娘——
那个春日里偷偷隐藏在树后望去的傻姑娘——
那个春日里义无反顾向樱树下走去的傻姑娘——
她不知道爱上神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就此,某种从过去一直延伸而来的恐惧开始变得强烈,争先恐后地将肺里的空气都挤压掉。
她感觉到自己好像正被某种逼仄的杀意笼罩,连呼吸都害怕惊扰浮动的尘埃。
下一秒,她颤颤巍巍的,撑着他的胸膛,仰头,踮脚,倾身,像哀怜的花枝一样,主动地亲上了他的喉结。
他眼里的冷意一凝,随即像冬日结冰的湖面一样,骤然龟裂出数道细密的裂痕来。
春夜的空气弥漫着氤氲的潮意,凝固的空气好像终于缓慢地流动起来。
喉结,下颔,脸颊上的几片蛇鳞……她的吻最终落在了他的嘴角上。
被按下来的掌心没有再抬起,而是收了回来,轻轻揽上了她的腰,像蜘蛛一样攀爬掌控她纤瘦的背。
他加深了那个吻。
眼皮凉薄地耷拉,幽紫的眼睛下移,他冰冷的竖瞳细长而尖锐,是实实在在的非人之相。
为什么咲歌没有察觉到呢?
——他不是人类的事实。
她闭上眼,在黑暗中无声地叹息,一颗又一颗眼泪莫名断了线一样淌下,如同受欺负的、主动献祭的绵羊一样,也像一只伏在掌心中无助得无法梳理羽毛的白鸽,都是蛇类最喜爱和称心的食物。
“姐姐大人?”
“姐姐大人?”
“……若是姐姐大人已经睡下,那咲歌就先退下了……晚安,祝您好梦。”
……
黑暗中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气泡从深海中升腾而起。
她梦到了一条巨大的黑蛇,从自己被拉长的影子中延伸出来的,好像终日盘踞在她的身后望着她,让她无法逃离。
不管往哪跑,不管怎么挣扎,都会被有力又粗壮的蛇尾拽回来,梦中,自己正在被祂侵犯。
好热。
好热。
血液好像在沸腾,骨头好像在融化。
大概不是一场多美妙的性|事,所以记忆好像自动屏蔽了太多的细节,头一回的体验仿佛一场不愿回想的梦,只记得自己好像哭了,哭得很小声,很柔软,也很委屈。
身体动弹不得,被紧紧地束缚,仿佛要被绞断骨头一样,却在冰冷湿黏的潮水中不停歇地颠簸起伏。
彼此漆黑的长发被黑蛇的鳞片穿过,有迷蒙的吻随着垂坠的黑发纷纷扰扰地落下来。
最后她茫然地悲怜地问,你到底还是在作弄惩戒我,对吗?不然,都说神无悲无喜,无欲无求,无心无情,你为何要这样做?
触碰是世间最简单的欲望。
能口吐人言的蛇那么温柔地说,我想要触碰你,明日朝。
我想要你。
黑暗中浮现的气泡猛地破裂开来,“啵”的一声,就像美好脆弱的梦突然破碎掉一样。
……
明日朝的精神有些萎靡,但是,她的笑容多了起来。
城中最近举行长达几天的祭祀,每到夜幕落下,火红的篝火就会燃起。
明日朝前去观看的时候,身边没带什么人,虽说名义上是城主的姐姐,但她不是很喜欢被侍女跟在左右的感觉。
缭绕的春夜,天空晴朗,没有一丝云絮,月亮高悬,清辉冷凉,地上燃烧的火焰迸裂出虹彩,几乎染红了半边天。
平坦的土地上有无数舞动的影子,澄黄的火光照亮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人在吹叶笛,低低且断断续续的,像醉了酒似的,路过的女孩兴致一来,随着笛声围着篝火旋开了裙裾,腰上系着的铃叮铃铃地响。
她听到了祭祀的祷文从遥遥的远方传来,人群中,好像有新一批的术师来到了城中。
“怎么就一个人?”
身边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时,她抬头,看见了一身暗沉之色的八岐大蛇。
摇曳的火光柔和了他苍白俊美的脸庞,他阴郁幽冷的色彩也变得单薄轻盈起来。
她笑道:“在等你啊。”
他一顿,幽紫的瞳孔微微下移,一如既往地笑了起来,又漫不经心地问:“那些人类呢?”
“你说咲歌和佑兰丸吗?”她说:“他们一起去逛闹市了。”
“那个男人也去了。”他突然说。
“你是说饶日速命吗?”她说:“毕竟他现在是佑兰丸的老师,跟去也很正常不是吗?”
但是他的重点很奇怪:“你给他取了名字?”
“因为「焰鬼」这种叫法真的是太奇怪了,根本不像个名字,据说是因为他在战场上杀人时被血染红了头发的样子像一只在燃烧的鬼。”她平静地说:“但妖怪也好,怪物也罢,想要成为人类融入人类的话,就得先取个人类的名字,不是吗?”
“你倒是会安排。”如雾般的影子仿佛是从周围的黑夜中蜿蜒出来的,状若无骨地依着她坐下来:“听说他最近在战场上披荆斩棘,打得前来的东征军节节败退,以前因嗜血残杀的模样而被人害怕地称之为「焰鬼」,现在你为他取了那个名字后,他浴血淋身的模样倒是被人们奉为太阳后裔般的骁勇善战了,天照大概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