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已经有过几次经历，我脸上表情还算正常，反而是被绑在床上的李太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们，仿佛在看两个精神病的对话：“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叶潾把手指搭在唇上嘘声道：“太太小声些，不然还得把你嘴堵起来。现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一边说一边来到李太床前：

“好好回答，我就给你解开。”

她身形苗条却不纤瘦，细看能发现衬衫下微微的肌肉起伏，此时手里还拿着把红刀，颇有种立马横刀的女土匪气质。李太很识趣地闭上嘴乖乖点头。就听到叶潾开口道：“不知你还记得，你老公出事的那天晚上，在那个包房里你都看见什么了吗？”

李太忽然下意识脸色一白，被绑在身边的双手下意识便去捂肚子。我在一旁指了指地上的那滩污物笑道：

“已经没事了，你之前的腹痛是因为喝了画皮胎儿做的汤药导致的，现在早全吐出去了。”

李太太听了我这话停止挣扎，细细感受下身体情况，才忽然露出喜色：“唉，真的是这样！我说怎么喝了这几服后，动不动就腹痛起来。”她的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恐慌戒备，只是试图起身，呼唤我道：

“孩子们，我不跑也不叫，就是身上绑得疼，你先给我松松，我肯定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给你们讲出来。”

叶潾瞥了我一眼，唇语示意道：

要放吗？

我接过她递来的红刀，将李太身上麻绳一割两断：“抱歉得罪了，太太。您刚刚也看见那些怪物了吧，实际上我们并不是什么护工，而是专门铲除这些妖怪的人。我们现在已经初步确定了那些东西的种类，但还是希望您能把那天所见之事告诉我们，不然无论是您，还是无辜的他人都可能陷入危险之中。”

叶潾在一旁不可置信地咬唇瞪我：

你全给她交底了？还让我当坏人？

你说过要陪我演戏的。我没惯着她，不甘示弱地怼回去：你唱红脸我唱白脸，两个人都有戏，刚刚好。现在李太太的心理防线只差临门一脚，我才不许她捣乱。

李太太靠在床头，听了我这番话，忽然低头沉思起来，再抬头时眼里竟然有泪光出现：“原来是这样…我，我还当那天是我眼花，是我做梦…我也不敢和别人讲，我能和谁去讲呢？”

我抽了张纸巾递到她面前：

“请说吧，我们听着呢。”

以下是李太太所讲的：

在叶潾所见的那天。周滢把她叫去米兰演绎广场的二楼包房里。

一进门，周围服务生纷纷朝她鞠躬：

“太太好！”

穿着光鲜的李太太，伸手屏退左右，从侧边楼梯一步步地走向二楼预留的包房。

周滢背对着她坐在床上。

卫生间里传来隐隐的淋浴声。

“给你的钱是不够还是怎样？你要想好。少给我得寸进尺。”李太声音愠怒：“我可知道你家里还有个老奶奶。”

她看不清周滢的表情，只能感到她似乎微笑了一下。

“我已经见过她最后一面了。”

因为她这句话，李太太有些紧张，同时眉头也立了起来，人有软肋的时候最好拿捏，但从来都是横的怕不要命的。

“我警告你少跟我耍花招，你一个破服务生，摁死你跟摁死只蚂蚁一样。”

周滢再次古怪地微笑一声。不过仍然背对着李太太，并没有露出正面，她说话时声音显得轻飘飘的。

“是么。明明都是人，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呢？”

李太站在门旁‘嗤’地一笑。她嫌房间里的座椅肮脏，只是抱臂站在一旁，神色倨傲，离周滢远远的。

“小姑娘，看你没经验我告诉你，出了社会都是这样，别以为攀个高枝翅膀就硬起来。我好言相劝，你也趁年轻赶快搞清自己定位，找个正经工作去做，不比在这干净的多？”

这话说得句句刺耳，周滢却根本不恼，垂着头仿佛沉思，一头顺直的黑发温顺地降落在瘦削肩头，看起来就是一副清纯的学生气：

“您竟然也会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但您吃婴儿汤的时候可不是这番模样呀。”

她的秘密，不传的药方，为什么会被这个烂婊子，狐狸精，破服务生，年轻小姑娘知道？李太脸上顿时忡然变色后退一步，几乎紧贴在门上。然而，身后却搭上一只柔软的手。是周滢，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腰身。

李太太往她的脸上看去，几欲晕厥：周滢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惨白的平面，脸侧黑发如同帘幕般垂落，一直掉在李太太脖颈上。

“我活了两百年啦。”周滢不知从身体的哪处发出声音：“在用上这具脸皮之前，一直没出过山。但如今看来，不管过去多久，人类倒真是没有丝毫长进。”

细白手指从李太脸侧划过：

“看，不愧是它们配出的汤药，真是好用。喜欢你的新皮么？”

李太太汗出如浆，双腿抖如筛糠一般。正在此时浴室门开，卫生间隔音奇好，董老板不知状况，挺起肚子带着一身水汽出来：“滢滢，小宝贝，你上哪去……”

话没说完，正好与门口两人对上眼。李太太发狂哀嚎：

“老公！救我啊！”

周滢趴在她肩头，从一头黑发里阴恻恻抬起空白面孔，脸上没有表情，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狂笑。

“洗得好干净。正好当加餐。”

后来的事情，李太太脑中已经记不太清，只能想起她被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带得倒飞出去，摔在屋内地板上，董老板似乎朝她连哭带骂地大喊了什么，她脑子发晕也听不清。等她好不容易头晕目眩，跌跌撞撞从房中逃出，顺着侧边楼梯奔向一楼时，比她速度更快到达舞台的，就是她丈夫面目狰狞，七窍流血，内脏尽碎的尸体。

人群顿时大乱。李太太没有逃，她只是蹲在地上抱头尖叫，时常感觉头上有视线，但却根本不敢抬头。她怕周滢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孔，就位于她头顶三尺之上盯着她。

……

李太太讲到这已是泣不成声，我干脆把纸巾包都塞进她手里。按她所见推断，现在的周滢已经是披着人皮的妖怪了，因此我们下手也不必留情。但问题在于我们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她呢？

“就我那天所见而言，我认为画皮妖应该不只有一只，或许是一股已成群的势力。”叶潾翻动着电脑页面：“看这条‘已知资料表明，画皮似乎有一定的窥探人心能力，其种群的活动现象，已多次被观测到集聚于人群混杂的酒肆舞坊等地，且多发于夜间。但关于其行为是否会被某些人类行为或思想影响这一问题，仍有待持续研究。’（另，一副泡在某种液体药剂中的画皮标本彩色照片，稍微有些模糊，几个角用支架撑开，有点像神秘博士里的那个“薄而美”女士）”

“或许我们应该再回‘米兰’一趟碰碰运气？”

叶潾长叹一声，抬手揉揉眉心：“第一次来玩就把人家地盘搞砸了，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拍了拍她肩膀：“今天晚上你还能再去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