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晴的骨气只支撑他走了一小时，在距离雪线还有二百米的地方，他‘噗通’跪下，躺在地上，四仰八叉。
动作之丝滑，叶空雨都愣了几秒，只好跟着停下，抬脚碰碰万里晴的腿：“快起来，人家都看你呢。”
万里晴脑袋一歪，往右边看，荷兰小哥站在两米开外，扶着登山杖，朝着他们吹口哨，调子骚得此起彼伏。
“......”万里晴磨磨蹭蹭往起来爬。
他丢人不要紧，不能丢了国际形象！
包太重，脚下又滑，眼前还花，他刚直起身，身体就不受控制往前扑，于是下意识伸手去抓......
精准无误抱住了叶空雨的大腿。
荷兰小哥的口哨更骚了。
“什么意思？剑走偏锋？投怀送抱？”叶空雨抖了下腿，腿上的王八壳也跟着晃了晃。
万里晴仰着脑袋，恬不知耻地说：“老板，你背我吧。”
叶空雨捏着他的脸，把人推开，冷笑：“我揍你吧。”
“......”
最后，两人还是换了包。因为万里晴喝完一罐红牛，还是赖在地上不走，说他只剩出气的份了，就是把牛爸爸叫来，这山他也不会再爬一步。但是当叶空雨提出交换背包，他‘蹭’站了起来，一脸美滋滋，后面的路途简直可以用健步如飞来形容。
他们赶九点钟到达山顶。
四周峡谷如渊，苍苍莽莽，云雾层叠，偶有飞鸟盘旋，大地像母亲般宁静温柔，用芳菲的空气迎接着远行者。
叶空雨从包里掏出无人机，问万里晴：“要飞吗？”
“要！”万里晴斩钉截铁地点头。
“之前操作过？”
“没有。”
叶空雨给他讲了操作步骤。
悟3上手并不难，因为可以实现多人协作，飞手和云台手两人双控，相比单兵作战，炸机概率会降低很多，但既然是概率，就说明还是有不稳定因素。
万里晴就是那个不稳定。
此刻，他慌得一批。
原本，他只是想凑个热闹，当个云台手，体验下悟3这款赛博黄金的手感，可叶空雨非要锻炼他，让他当主飞手。
这回好了。
价值十万的无人机，飞出去十分钟，没回来，它失联了。
万里晴手握遥控器，头冒冷汗，已经在想着把自己挂咸鱼上卖了，不知道能不能回点血，旁边，叶空雨倒是淡定，一直盯着监视器，也不说话，从方才飞手信号断了，他就是这副样子。
是生气了吗？
万里晴舔舔嘴唇，艰涩开口：“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炸机。”
叶空雨还是不说话。
万里晴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咬咬下嘴唇：“那个......我会按照原价赔的。”
叶空雨抬头看他，平静地说：“你听。”
“听什么？”万里晴竖起耳朵，他只听到了风声。
嗳？
等等？
......在刺骨的寒风中，他似乎听到了嗡嗡嗡的声响，且，越来越大。
万里晴惊喜地抬头，右上方的空中有个小黑点，正在急速下落，他又低头去看遥控器，发现图传已经恢复了，一分钟后，无人机稳稳落地。
“这也太酷了！”万里晴蹲下，捧起机身，激动的心情不亚于走在路上捡到一包钱。
“没那么容易炸机。”叶空雨放下手柄，收起监视器，“就算是炸了也不要紧，公司不止这一台。”
万里晴刚想拍马屁。
又听叶空雨说：“但你既然想赔，那就赔，全当我这一早上的精神损失费。”
万里晴：“......”原来刚才不说话是憋大招呢，有些人，还真是一语顶千金啊。
取完航拍的景后，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一半了，叶空雨跟万里晴说不用跟着了，让他自己去玩一玩，万里晴就举着相机，在山顶东窜窜西跑跑，其实就山来说，国内国外没啥区别，风景都差不多，拍了些雪的照片，又被一位滑雪者拦住，聊了几句，他就打算往回走，去找叶空雨。
叶空雨正在给游客拍照。
模特是对老夫妻，头发花白，挽着手，两人都穿着正红色的雪服，一同微笑着看镜头。
给他们拍完，就在同一个地方，一个年轻的华人女孩蹦跳着过去，大声喊：“帅哥，相逢即是缘，给我也来一张，谢谢啦。”说完，摆了个展臂拥抱天空的姿势。
叶空雨早把墨镜摘了下来，戴了个能遮挡半张脸的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碧绿的眼睛，没人认出他是谁，只凭着他手上拿着的昂贵的家伙，猜测这人估计是个行家。
因而，很多人都来找他拍照。
叶空雨没有拒绝任何一位，碰上面对镜头局促的，他还会出言安慰，虽然只是一两句话，也能使对方卸下防备，万里晴就在不远处看着，莫名的骄傲和感动，他在心里说——
他们一定不知道，眼前站着的，是位很有名的哈苏大师。
万里晴望着叶空雨忙碌的背影，思绪涌动，他想，叶空雨总是拍建筑、拍风景、拍别人......那么，有没有人，也曾将镜头对准这位摄影天才呢？
这么想着，万里晴举起相机。
蔚蓝的天空，风云变幻，朝阳从云雾后跑了出来，晶亮透白的雪地如镜面，光影使得空中飘浮着的粒子清晰可见。
“天啊，是钻石尘！”有人喊了声。
原本排队找叶空雨拍照的人们，都呼啦啦跑向山的另一边，去观赏璀璨夺目的盛景。
“叶空雨。”万里晴轻喊他的名字。
叶空雨回头，本能地搜寻万里晴的身影，两人视线相接，万里晴按动快门。
镜头里的叶空雨，碧绿的眸子像凛冬时节躲藏在灌木后的小兽，视线带着天然的侵略性。
很酷。
但万里晴不甚满意。
“笑一笑。”他说。
于是，叶空雨笑了起来。
他依旧没摘口罩，可万里晴从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到了直达眼底的笑意。
叶空雨走了过来，小声说：“我们跑吧。”
“啊？”
“不想当苦力了。”叶空雨活动着手腕喊累。
万里晴望向另一边，随着钻石尘慢慢消散，已经有人往这边来了，他抓起叶空雨的手腕：“快走，我们下山。”赶在那些人发现之前，他们遁了。
“那个人呢？”华人女孩回到原位，左看看右看看看，满脸失望。
同行者问：“谁啊？”
“刚才拍照的摄影师。”
“呦呦呦，看上人家了？不过，就只瞅那身架，指定是个大帅哥。”
“不是，我好像听到他朋友喊他名字了。”女孩叹口气，“可能是我空耳了，在这儿要是能碰到K神，那是真神了。”
“K神？叶空雨？刚刚那人？......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
“对啊对啊！”女孩后悔死了，早知道上前打个招呼了。
两人下山后，就打道回府了，也许是看到钻石尘用掉了今天的好运，车在半路抛锚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冷风嗖嗖，万里晴缩在副驾，看叶空雨打救援电话。
“要等一个小时。”叶空雨收起手机说。
“等呗。”
过了半晌，安静的车里，飘出一句：“咱晚上回去吃什么？”
叶空雨：“......”他甚至不知道这人是真得心大，还是在苦中作乐。
就这地方的办事效率，他们半夜能回去都不错了。
还吃？
叶空雨拧着眉，翻了翻包，有一瓶水、两块巧克力、一袋压缩饼干，这就是全部物资了。
他是能凑合，就是......
他转头看向副驾，万里晴缩在位置上，抱着手机在看韩式炸鸡图片，明明个子挺高，这么缩起来，猫一样娇憨。
叶空雨突然就心软了。
“没事，能回去。”他摸摸万里晴的脑袋，眼神柔情似水，“你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你说的？”万里晴眨眨眼睛，有了主意。
“我说的。”叶空雨显然没有防备。
人啊，总要为说过的话后悔。
他们今天运气不错，救援队来得很快，回到小木屋，时间刚过六点。
万里晴放下包，洗了手，就开始鼓捣晚饭。
起初，叶空雨没在意，直到，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臭味，让他不得不放下硬盘，走进厨房。
“这位先生，请问你是在煮屎吗？”叶空雨捏着鼻子，站在门口。
万里晴熄了火，端着热气腾腾的珐琅锅出来，说：“拿碗，吃饭。”
叶空雨后退一步：“我不饿。”
万里晴放下锅，自己跑去拿了碗和冰可乐，敲敲桌面：“过来，吃饭，别跟哥倔！”
听到这个称呼，叶空雨鼻子也不捏了，走过来，站在万里晴对面，俯身看着他：“哥？”
“那咋了？”万里晴摊手，“我就是比你大啊。”
叶空雨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目光在腰腹停留的时间尤其长，而后，扬眉笑了：“对不起，没看出来。”
万里晴：“......”我还在玛卡巴卡你开车上高速？
不过，他穿着人内裤呢，也没多少话语权。
“吃饭吃饭。”万里晴坐了下来。
叶空雨也跟着坐在对面，如临大敌地盯着桌上的锅。
万里晴往碗里挑了两筷子，推过去，劝说：“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叶空雨摇头。
他不想勇敢。
谁对着屎味想勇敢？
万里晴没了耐心，双目圆瞪，拍着桌子：“快吃，给我大大方方的！”
在他谴责夹杂着鼓励的注视下，叶空雨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送到嘴里，嚼了嚼，没什么表情地咽下去了。
他没说好吃不好吃，不过，当万里晴又给他夹了个软乎乎的炸蛋，他没有拒绝。
平时都是叶空雨争着抢着洗碗。
这次，大概是实在接受不了自己吃了臭气冲天的螺蛳粉，吃完饭，丢下碗筷，就往浴室跑。
在里面足足泡了一个钟头，出来时，指尖都皱巴了。
万里晴窝在沙发，悄悄把书举高，脑袋藏在后面，脸都要笑烂了，叶空雨这人......
有时还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