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的马车临近清风殿,段暮染才悠悠转醒。
他意识先回笼,却没有睁开双眼,任凭脑海中涌现许多场景。
这两日过得,惊心动魄又难已回首,他感觉到腰腹前的轻松,心上却越发沉重。
孩子没有了对不对,她一定难过坏了。
他阖目想着,顿觉无可奈何。
他见不得她哭,更见不得她万念俱灰的模样。
如果告诉她,他会补给她一个孩子,她会愿意吗?
那些对他的爱意,究竟是临到事前的愧疚,还是迫不得已的怜悯,她自己分得清吗?
他当真有些怕了。
正想着,他感觉自己的左手被握住,落在微凉的掌心,心下一松,是阿颜。
但是紧接着,段暮染有些难以置信,好似有个软软热热的小东西,在触碰他的手指,那触感...是什么?
他睁开双眼,因受不住光,用手背在眼前遮挡了一下。
随后他看到,一位笑容明媚的女子正在旁边,横抱着刚出生的小人儿,拿着那小小的胳膊去戳他的手掌。
那女子见他苏醒,笑得更开心了,大大的眼睛中泛着星光,还有泪花。
“暮染...醒了?”
“啊...嗯。”段暮染目不转睛盯着那小小的人,他自嘲着,自己如何这样蠢笨,方才车里明明有气息的,他竟没发觉,于是开口问:“这是...”
“你生的,是个男孩,要抱抱吗?”沈妙颜见他有些懵的样子,俯身将孩子抱给他瞧,孩子小小的眉眼灵动可爱,只是因为刚出生没有力气,醒了不到片刻又睡了过去。
段暮染捏了捏那小小的拳头,感受到真实跳动的经脉,才坦言,“我以为...”
“对不起。”
沈妙颜未等他说完话,就将其打断。
她先小心翼翼将孩子放到一旁,转过身握着他的手,十分诚挚地道歉:“对不起。我欠你许多句对不起,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你封穴,也不该迟迟拖着不给你解穴,甚至在你重孕的情况下还要离开,让你受了这样多的苦。”
她眼泪汪汪,却不想用泪水博他的原谅,她只想诚挚地道歉,无论段暮染是不是真的不在乎,或者早就不怪她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段暮染见她如此,将身子撑起来,斜斜倚在榻上,示意她坐在身边。
他低头瞧见略敞着前襟的里衣,才发觉身上的衣服是刚换过的,身体也都清理过,十分干爽舒适,心里不由有些暖。
只是这次,他不想开口说“我不在乎”,怎么可能不在乎,他一直是在乎的。
所以段暮染扯了扯衣服,颔首问:“道歉之后呢?沈妙颜...你准备怎么办?”
沈妙颜一愣,他从未这样叫过她。
从他知道她的姓名后,便未这样叫她。
“我...我...我没想好。”这是事实,她只顾着道歉,没想好道歉之后要如何。
果然还是没诚意,她有些自责地咬着嘴唇。
段暮染眸色一黯,重复着:“嗯,没想好...”
他轻轻将手掌挣脱,掩住嘴唇,轻咳了两下,又问:“所以,你只是道歉,并没有想过要留在我身边是吗?”
“啊?不是啊。”沈妙颜一愣,不是在讨论如何道歉吗?怎么扯到这里了。
但是很快,她明白过来,直直扑到面前人的怀里,拥着他不放手,“我不会离开了啊,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温热的身子扑了满怀,撞得一颗心怦怦跳,也松了一口始终悬着的气。
段暮染唇角含笑,沉着气说:“可是这样并不够。”
沈妙颜抬起脑袋,正对着他问:“那如何才够?”
拥抱更紧了,这次段暮染只揉了揉她的头发,一言不发,究竟如何才够,这要劳烦她自己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