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花开了遍野，后山瞭望亭中，成熙凭栏远眺，神思悠远。

他今日换了一身浅黄色对襟刺绣雅服，袖口镶着金丝，看起来很是矜贵，尤其落座之后，虽身前的胎腹撑出浑圆一团，人却比昨日显得有精神。

“收容这件事，在下不建议殿主做，即便是老弱病残，也不该管。”成熙听闻虎明洞的事，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立即悠悠道来。

段暮染没想到成熙会这样直接，不解道：“为何？”

成熙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不动声色的沈妙颜，说：“一则，殿主救不了所有人。他们自愿落草为寇，又自甘堕落。如今帮主没了，主心骨也没了，李尔看似是副帮主，实际上担不起帮主之责，他养不起那么多张嘴吃饭，所以才投靠清风殿，可清风殿又能如何，可以全盘收容吗？”

段暮染皱眉道：“不能。”

之前攻打无端寨收容的人，到现在也没完全处理妥帖，还有一众帮众没有去处，新安顿的住处和差事也因许多原因而有了变动。

成熙颔首，继续道：“二则，清风殿是否设立了一定的标准。衣食这块，什么样的门派该管，什么样的门派不该管。是类似虎明洞这样忽然求助的，还是无端寨这种被一窝端的，殿主可有主意？”

段暮染沉默着不说话，沈妙颜也不说话。

他们似乎都明白成熙的言下之意。

江湖中无家可归之人太多，单就吃不起饭的门派更是多如牛毛，管了一个，就得来两个，不患寡而患不均，到时候不想管也逃不掉，闲散的人蜂拥而至，清风殿承受不住。

沈妙颜轻咳一声说：“熙哥哥，那你这次作为巡视官，目的是什么，是来制定这个标准的吗？”

成熙轻笑着，不着迹地捶了两下腰，道：“我是来阻止清风殿做傻事的。”

闻言，在座的人愣住了。

成熙坐着感觉腿麻，只好撑着腰站起来走动，直言：“殿主仁善，可在无端寨一事上，开了个坏头。”

段暮染似乎知道，擅自收容帮众不妥，但以当时的情况，以及无端寨的体量来看，不管那些人也实在说不过去。

所以他蹙眉说：“无端寨的人快安顿得差不多了，即便现在安顿虎明洞的人，也是可以的。”

“错了。”成熙摇头。

他声音很低，但是不容质疑。

这样否定的语气，令沈妙颜感觉陌生，她问：“为何错了？”

成熙还是那句话，“救不了所有人，就是错。”

沈妙颜本想说“救人还有错”，但转念一想，哪怕是治病救人，也不可能救尽天下人。

众生虽平等，但治病的时候却有先来后到之分，人情冷暖之差，贵贱差异之别。

如同栖风阁从不出山的烛长老，硬是被皇子请到宫里做医师；

性格怪异的礼长老，必须给足了诊金才看诊；

而她的这位师兄，似乎以往是对病患“来者不拒”的人，如今可见是吃了教训，才令他说出“救不了所有人，就是错”这句话。

不多时，似乎为了证明成熙的话是对的，如影从山下赶过来，急道：“主子，虎明洞的帮众已经将清风殿围起来了，说要咱们给个说法。”

段暮染冷声道：“告诉他们，帮主之死与清风殿无关。”

如影挠头，有些踟躇：“主子，他们不是要这个说法？”

“那是什么？”

成熙转过身，掸了掸衣袖道：“让我猜一猜吧，他们想要的说法，或许是为何清风殿能管无端寨，而不能管虎明洞，同样都是要归顺，同样都是帮主没了，为何帮众的待遇却天差地别，是吗？”

如影一愣，左右看了看段暮染，又看了看成熙，略显慌乱地点头，应道：“啊...是这样。”

成熙略一挥袖，端坐如常，神色闲适，意思很明确。

“所以，究竟是管还是不管，且看殿主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