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荣梨楼又会进许多新人。小陈大人,您多来捧捧小女子的场,可好?”
示弱的沈梨,陈烊不是没见过。可每回与她水汪汪的眼睛对视,他都会丢盔弃甲、无处遁逃。
“好,”陈烊下意识地答应,立马回过神来,“不……”
“怎么了,大人?”
自从陈烊替沈梨出头后,他只要进荣梨楼,总能被黄翠翠请进后台,与沈梨面对面地聊几句。
“烈邬袭边虽无所获,但西北百姓遭此灾祸,我有义务抚慰边疆。”
“小女子理解,小陈大人是为民为国的清官。只是不知大人回都后,小女子是否能从众多莺莺燕燕中争出来。”
“会的,”尚都不缺美人,更不缺能歌善舞的美人。但沈梨这样风华绝代的,陈烊发誓,只见过她这一个,“在我心里,没人比得上你。”
“那大人,您何时回来?”
像是恋极了他,沈梨撇着嘴,眼角差点汪出一滴泪。像亲人的猫,舍不得即将远行的主。
“很快。”
陈烊的喉咙涩涩的。
“小女子新编了一支舞,还说下个月登台时为大人您献上。今日,就当这舞作送别您的礼物,可好?”
不待陈烊回答,沈梨便起身往后退几步。她未着舞服,却依然灵动,舞步翩跹,似一只灵巧的蝶。
沈梨张臂旋舞,裙摆飘起,像层层叠叠,争相开放的大丽菊。
她轻点两步,落到陈烊的脚尖前,潋滟的眸子落下两滴泪。陈烊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看她哭,他也忍不住疼。
“这舞,小女子只会跳给您一个人看。”
沈梨擦擦泪,仿佛在极力忍耐悲伤的情绪,向陈烊露出笑。
“小陈大人,您可别忘了小女子。”
“沈梨……”
陈烊呆呆地伸出手,想触到沈梨奔跑起来翩飞的轻纱,却扑了个空。他立即起身,他心爱的人却早已跑开,耳畔似乎残留着她低低的啜泣。
瞧着陈烊失魂落魄的模样,魏霖不敢多问。不知沈梨在陈烊身上施了什么法,直接将陈烊的魂给勾走了。
“此番去西北,你要万分小心。”
疗慰民心,哪需要派陈烊这等的重臣。烈邬袭边未果,保不齐还会出乱子。这节骨眼,偏偏让陈烊深入边疆,朱明安的什么心?
“陛下定有他的道理。”
“愚昧!”
若是二十三年前的朱明下这样的令,陈贤定会无条件支持。可二十三年后做尽荒唐事的朱明,陈贤不知朱明是在做正事还是搞胡闹。
“若陛下存心要让儿子去送死,儿子能抗旨不从,留在尚都吗?
若儿子被西北百姓群起而攻之,是高华欠他们的,儿子作为拿民膏民脂为俸禄的官员受之应当。
若儿子不幸被烈邬俘虏,烈邬是杀我以绝后患,还是尊我以贵烈邬、制高华?
父亲,您觉得呢?”
陈贤哑火。
“无论哪一种,儿子都做好了准备。”
陈烊目光坚毅,仿佛赴死他也在所不辞。陈贤再不舍他,也只能由他。
“还有一事。”
“您请讲。”
“你的表妹史琦,要与你一道去。”
“不可!”
“她人已经来了。”
陈贤为难地指向外面,纵使他心中全是锦囊妙计,对史琦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全权交由陈烊自己去处理。
“烊哥哥!”
知道陈烊回了陈府,史琦便一直等在厢房门口。大老远见到气宇轩昂的陈烊,兴奋地挥手生怕陈烊不能一眼见到自己。
“你怎来了?”
兴高采烈地要陪陈烊上西北,却不见陈烊的脸上有半分喜色。史琦觉得委屈,可这份情谊说到底只是她一厢情愿,她又重振旗鼓,小跑到陈烊身前。
“祖母说你要去西北,我放心不下,就来这里了。”
“胡闹,西北荒漠,岂是你个姑娘家能去的?”
陈烊拧着眉,当机立断让魏霖写信,叫老家的人把史琦接回去。
“不嘛不嘛,”本来父亲母亲就不赞成她跟在陈烊身后跑,更别提是去西北。但碍不住她软磨硬泡,好不容易同意了,若是陈烊写信回去,他们定顺坡下驴,绑也要给她绑回去,“我不怕苦,也不会打扰你。你就让我同你一起去,好不好?”
陈烊不为所动。
“好好看着表小姐,”对于这个表妹,陈烊没多大印象。即便是有婚约时,他也甚少与史琦接触,“都中贵女的聚会,你若想去,我让人把请帖给你。”
“但我只想与你去西北……”
“这事没得谈。”
陈烊想直说自己有心上人的。可他不知史琦的性子,怕沈梨无端被史琦针对欺侮。可近日来他的种种行径,外头早就知道他的心思了。
“我也不瞒你。史小姐,我有心上人了。”
“那也无所谓,”关于陈烊的一切,她踏进尚都城门后便打听了个七七八八,“我知道,是荣梨楼的沈梨。”
“你别打她主意!”
“你是这么看我的吗,”突然被陈烊警告一句,史琦被吓着,只觉得难过。她在陈烊心里,怎么能是这种卑劣小人,“只求你能给我一个机会,看看我能否入你的眼。就一个机会,也不肯给吗?”
史琦言辞恳切,双目通红。
她兴高采烈来到尚都,听到坊间议论陈烊心系荣梨楼的一位伶人本就难受。强颜欢笑向他表明自己的意愿又被恶意揣测,换做谁,都会伤心落泪。
“是我言重了,抱歉。”
他语气淡漠,仍是不信,更是越发使眼色催促魏霖写信,要人尽快接史琦回去。
“西北荒凉,你尊荣之躯,没个体己人在身边如何是好?”
下定决心,史琦再退一步,把姿态放得极低。
“府中心细耐苦的婢女比比皆是,我知晓此行的困苦,无需为我操心,”史琦毕竟是侍奉陈夫人最后一程的人,陈烊不愿对她说重话,“你千金贵体,西北更不适合你。史小姐,请你多想想。”
“表小姐,大人去西北前有些事要先处理。晌午天热,您请回屋歇息,需用的让下人去准备就是了。”
魏霖接收到陈烊的信号,打个圆场,回头便向史家写信,另外往史琦的房里拨了好几个有趣的丫鬟。
曾与陈烊有婚约的表妹进都的消息,早早飘进尚都的大街小巷。
众说纷呈,甚至开始下注。
娃娃亲的婚约会重新定下,还是荣梨楼的沈梨后来居上。
大多都赌婚约再定。
大多都觉得,一个伶人,怎上得了台面。
“您的眼睛……”
秋醉靠过来,递给沈梨一方浸了冰水的手帕。
那双含情脉脉的美眸哪还有半分情谊,逼出那几滴泪惹得眼眶火辣辣的,沈梨冷敷一会儿,好受多了。
“儿女情长,”沈梨默念这四个字,“真的能左右一个人。”
她从小便知道,钱权情里,“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