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程鹤斯说时可能没有别的意思,但贺莲却总觉得他这样温柔的语气中带着自责的情感好像在嘲讽他似的,正准备回答,森野这时走进来了,手里拿着缠绕凌乱的线,打算给音箱重新换电线。
森野视线像余淼一样上下在贺莲身上绕了一圈,问了和余淼同样的问题,“怎么,你很冷?”
“他流感,离他远点。”余淼已经戴好了口罩,拿出来两个丢给程鹤斯一个,问森野,“野哥,要吗?”
贺莲坐在显示屏后,不悦的声音模糊又慵懒,“别说的好像很严重,你们不是人,没感过冒么。”
对上森野的目光,看出他在想什么,便道,“我没事,降个k就行,不影响晚上。”
森野点点头,接过余淼给的口罩却没戴,目光掠过程鹤斯微微惊讶了下,只是稍微在他的发型上停留了一会儿就移开了。
“程哥的新发型是不是特帅?”余淼下巴朝程鹤斯的方向一扬,“刚开始的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程哥竟然把头发给剪了,不过这样子更清爽帅气了,以前是艺术生,现在就是学院风男大!要是在扎个耳钉,跟我莲哥一样整个唇环,那反差就更大了!台上是狂野鼓手,台下是乖乖牌好学生……”
余淼一开口话就收不住了,眼看着方向越来越离谱,马上快成万人迷纸片人男主A了,森野打断他,“行了。再检查一下设备吧,过会儿就彩排了。”
余淼只好闭了嘴,扭头看了眼程鹤斯,希望他能说几句话来附和,虽然不太可能,但突然发现对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一直往身旁的人瞟,正是和他在一条水平线,离他不远处的贺莲。
他好奇在贺莲脸上看,贺莲包裹得非常严实,连一双眼睛在耳机压住头发的情况下,都若隐若现,不明白到底程鹤斯到底在看什么。
彩排的时间过得很快,按照规定,彩排期间,其他乐队可以在台下观看,虽然大部分乐队都开了省电模式,同样也都是上学的年纪,但实力还是让他们心头一惊。
表演的顺序是按照彩排顺序来的,这个顺序也是抽签决定的,这倒霉的最后一个表演顺序当然是手气最差的贺莲抽到的,毕竟是选择题都能全部与正确答案失之交臂的人。
一共15支乐队,等到第14支乐队的收尾鼓声停下,台上灯光暗淡下去后,就轮到他们了。
“妈的,现在走还来得及吗?我突然不想上去表演了,前面的都他妈还是人吗,我觉得我们就跟菜鸡一样,这还需要比吗?”
余淼手心里全是冷汗,说出来的话都在发抖,不止如此,明明内场暖气非常足,但他却感到很冷,双手不停搓着,却无法阻止神经末梢的颤动。
“别紧张,深呼吸。”
森野拍了拍余淼的肩膀,顺势抓了一把,漆黑的眼珠望向已经暗下去的舞台上,每支乐队表演的间隙有10分钟修整时间,不仅是观众上厕所的时间,也是工作人员清理现场,更换每个乐队所需设备,灯光舞美调度调整的空隙。
乐队大部分都是用自己的设备,他们也不例外,森野从那些忙碌的兼职工身上回过视线,低头整理和吉他配色一样的黑红背带和黑衬衫的衣领,虽然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整理的,他们的衣服怎么从家里穿过来的,就还是什么样,不像其他乐队特意准备了舞台服装。
不过这时候他们倒是有默契,统一黑白灰色系,倒像是一个乐队了。
除了余淼黑色带亮片的夹克里穿了件花衬衫,黑色大口袋的工装裤下是同样带亮片的小短靴,从外表看就价值不菲,而程鹤斯是万年不变的套装,每次见他来练习室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套装,今天是浅灰色系的连帽卫衣套装,看到胸口阿玛尼的标志,森野沉默了会儿。
再看向贺莲,也和平常没什么变化,也许是感冒的缘故,神情略微倦怠,眼角都有些红,来的时候穿的很多,此时要上台自然不能那么臃肿,只剩下内里V领连帽的深灰色呢绒料的收腰卫衣,黑色阔腿的牛仔裤沿着大腿到后脚踝的位置蔓延下一条弯曲的拉链,银色拉链头在鞋底边缘晃来晃去,和他嘴唇的银环形成诡异的call back。
森野盯着贺莲的裤子看了会儿,有些走神,他没想到贺莲有这样骚气的裤子,要是拉链全部拉开,岂不是一览无余了?
突然,有人打断了他没来由的思绪。
“怎么办啊,我好紧张啊,你们光安慰我不要紧张,但是这种紧张是我能控制的吗?你们也都看见了,前面的人多牛逼,我们最后一个表演,要是表演到一半,大家全都走了怎么办,那岂不是很尴尬?”
余淼欲哭无泪,抓着森野的胳膊摇晃。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按理来说,越到后面表演,应当越有优势才对,因为对前面的乐队舞台风格已经基本了解了,心里会有一个底,或许会临时加点花来增加乐曲的特殊性和记忆点,或许减去和其他乐队撞了灵感的部分,这样就避免了沦为平庸或者听完后完全记不住这种情况。
但假如抽到后面的乐队比前面的实力差,那么只会徒增压力和被打击自信,当越忌讳对手,越想要超过对手,反而会因为精神过紧导致连平常的状态也没有了,最后就会产生摆烂这种想法。
广播提醒他们还有最后五分钟。
“有什么尴尬的,放开了玩就行。”森野揽住余淼的肩膀,道,“再说,你想去裸/奔么,别忘了还有个赌约,只要是名次比他们高就行了吧,其他的都不重要,最后一场,给观众一个美好的夜晚吧。”
“怎么吓成这样,这还是我认识的三水么,像平时那样就好,别太担心。”
贺莲一直没开口,只是为了保持嗓音一个好的状态,此时看余淼这样也忍不住了,眼睛往下弯了弯。
“妈的。裸/奔的是你吗,你都把你兄弟给卖了,还说的出来这种话。”
“赌约我答应的,大不了输了我来脱?”贺莲伸手捏了把他的娃娃脸,“现在都能生气了,那还紧张吗,要不然让森野陪你出去抽根烟?”
余淼哼唧了几下推开了贺莲的手,“我这帅气的脸待会儿还要接受摄像机的考验呢,别捏坏了。”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突兀又粗哑的笑声。
“贺莲,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光头里尔不知道从哪个地缝冒出来的,笑得不怀好意,“要是你来脱的话,那我要好好洗洗眼睛,然后接受这美丽的一副场面了。”
“谁说我们要输了?”
这时候余淼也不紧张了,因为怒气已然占据那点恐惧,直接站在了前面,“等着叫各位爸爸吧。”
里尔笑了笑,没说什么,侧过身子拿走他们的遗留的东西,耸了耸肩,“好吧,那我等着,我会在台下好好观赏的。祝你们好运。”
从候场的地方离开时,他的目光露骨地钉在贺莲身上,似乎有点遗憾般,啧了一声才关上门。
此时,广播里的工作人员播报着,“倒计时,十秒,请15号上台做准备,请15号上台做准备——”
贺莲慢悠悠把竖立放在墙边的吉他利落背在身上,一道银光似乎在他身上切割成一条凌冽的线,他瞥了眼一直在暗处站着像个尸体一样的程鹤斯,问,“你紧张么?”
程鹤斯似是被那道光恍了恍,过了会儿,望向他,摇了摇头。
贺莲回头看余淼,“还需要抽烟吗,要不然延迟会儿?”
“不!”余淼坚定答道,握紧了拳头,“他妈那光头太恶心了,非得给他点教训看看!不能让他得逞,我会拼尽全力的!”
贺莲唇角弯了弯,道,"那大家一起加油。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五、四、三……”
随着数字越来越小,预示着下一场表演即将开始,台下观众的眼睛迫切盯着漆黑一片的舞台,都在期待最后一场的live将会是什么样,又会是什么乐队。
一开始放票的时候,就说这是投票制的开盲盒式乐队,避免了一家粉丝独大垄断的情况,所以大部分观众都是抱着新鲜感才来的,遇上了自己关注的乐队就是惊喜,没遇上喜欢的乐队,听到新乐队好听的歌,也会觉得幸运,所以观众从头至尾都非常亢奋,哪怕到了最后一刻,都在期待开出一个更加独特的盲盒。
“二……”
贺莲朝立麦吹了一口气,似乎在检查有没有问题。
安静的台下突然变得吵嚷起来。
“什么声音,故障吗?”
“在试麦吧。”
“这也太黑了,都看不到人。”
“谁手机借我用一下,我的没电了!急急!我给钱。”
“干嘛,怎么了?”
“帅哥,是帅哥啊,快,谁借我手机啊。”
“一……”
一声清脆的响指通过扬声器空荡地响彻场馆,像山谷内的立体环绕音。
同时,灯光煞时亮起,黑暗中,只有一道淡蓝色的聚光灯,光柱从后方倾斜而落,如梦似幻的蓝色光晕给立麦后的男生瞄上了一层柔和的边,清晰可见的跳动尘埃仿若星点,在身穿暗色系服装的男生周围雀跃着。
要手机的观众接到了手机,却不小心打开了闪光灯,按下录像时却按到了拍照,突兀的咔嚓声随着男生第二次响指一齐响起。
男生找到声音来源,朝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这位观众的脸顿时通红一片,心跳如舞台的鼓点,沉重地响彻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