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堡之塔。以城市命名的塔楼，铁堡地下城的最高建筑。其得天独厚的地理坐标确保了塔顶在每日循环二分之一的时间里都能沐浴在日光下，向全城展示它金灿灿的璀璨光辉。

主恒星的光芒斜射进塔顶的会客厅，大厅被衬托得格外金碧辉煌。手持武器的天元雕像围成一圈，肃立在高墙边缘。雕像后的墙面铺展着金色墙绘条纹，给厅堂增添了更多神圣感。

但这里正在发生的事可见不得光。

我的机身长时间与空气高速摩擦，表层的防护涂装已经变得滚烫。好在魔法能够巧妙地吸收机体表面的高温，化其为供应动力的能量，反而进一步助力加速。

离塔顶越来越近了。我内心的急迫感随着距离的缩短成比例增加，并在目睹塔内的景象后达到顶峰。

数十位至高守卫手戴静滞手铐，背手跪在金黄色的地板上。有红蜘蛛，闹翻天，惊天雷，滑流……很多熟面孔。三位地面单位处于第一排。奥利安被两位黄金守卫牢牢牵制，他奋力挣扎，试图挣脱，但无济于事。“——NO！”我听见他喊。黄色小跑车一脸惊恐，张着摄食口说不出话。而D-16——D-16仰面躺在地上，御天敌手握热熔枪站在他身前，脸上带着张扬的笑。

黑寡妇接过热熔枪退到一边。视觉影像再度放大，焦距平移并锁定在D的胸口。于是我再次意识到，我来晚了。

“不……”

噩梦的开端成为现实。我只觉得心里有根弦断了，原先被缓和的情绪再次躁动起来。

愤怒。强烈的愤怒引起情感模块中的海啸，怒浪高耸，淹没内疚与悲伤。处理器弹出警告窗口，风暴裹挟所有杂乱的思想。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为什么又是晚了一步！

——都是御天敌的错！一个声音尖叫。如果不是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好不容易平静下的磁场炸开来。它怒吼、叫嚣、咆哮，它发誓，发誓要让恶者付出代价——！

杀了他！那个声音尖叫。杀了他！

发动机完成最后一次加速。推进器发出一声爆鸣，引起塔内所有机的注意。他们不安地抬头往四周看，或茫然、或紧张、或谨慎、或恐慌。我解除光学隐身冲进天台。齿轮咔咔转动，我在半空完成变形，挥拳狠狠砸向御天敌的脸，骂出的话响彻整个厅堂：

“Sentinel you son of b**ch——！！！”

时间的流逝变慢了。我听见有人在尖叫。我看见御天敌见鬼般惊恐的眼神，他光滑噌亮的外装甲浮现出一抹愤怒的红色，锐利的红色，灼热的红色。那是我。

御天敌的面甲硬生生接下这一拳。蓝金色大型机失去重心，径直飞出十几米远，狠狠砸在墙面，哐当摔在地上。金色的墙体坍塌，碎块砸落，掩埋他的机体。我顺势前滚翻完成着陆。

“Aurora？！”奥利安发出惊奇的叫声。

“谁？她，她就是Aurora吗？天哪她也太酷了奥利安D你们怎么没跟我说过她还这么厉害！”B127喋喋不休道。

“什么……”这是D的声音。

因为我确实没告诉过他们我真正的实力，和能力。我想。我做的不好，不够好，远远不够。我先前明明能做更多，但我没有那么做，这才导致了现今意外的接踵而至。

挥出一拳后内心的风暴似乎缓和了。愤怒变得平静，像看似平和的海面下汹涌的暗流。御天敌会付出代价。那个声音掷地有声道。

几乎所有人都对我的突然到来感到震惊。率先反应过来的是黑寡妇：“敌袭！保护御天敌！”她吼道，伸出利爪向我扑来。其余黄金守卫举起枪一齐向我射击。

呵，不自量力。

屏障抵挡所有攻击。我站在原地，抬手用物控锁住黑寡妇腾空的机体。她的主躯干被我定住，动弹不得。四只细长的触肢被一一折断，蓝色的能量液在断面拉出漂亮的丝线，又随着断肢掉到地面而崩裂。黑寡妇发出痛苦的哀嚎。见她没有了反抗的余力，我挥手将她扔在地上。有几位黄金守卫吓得愣在原地，一动也不会动。法术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向下俯冲，精准刺入守卫的火种舱，在胸口留下骇然的大洞，金色的机体轰然坠地。

手心上翻汇聚法术能量，我牢牢握住凭空出现的红色半透明法杖。法杖点地，能量波扫过塔顶，静滞手铐随即碎裂。

我转身面对其他人。法术丝线轻柔地包裹住他们，带他们悬浮、飘移至会客厅的边缘，随后交织成一面紧实的防护网，挡住黄金守卫的攻击，也挡住他们试图反击的步路。

至高守卫们和黄色小跑车一样看呆了。红蜘蛛微低头雕，神色晦暗。

“Aurora，你——！”我用眼神示意奥利安中断呼喊。他的光学镜瞪圆了，散发的蓝光出奇得亮。D-16站在他身旁，手掌抵在红色的织网上，他的光学镜凝结成橙红色。我能从中看到意外，和其他更复杂的情绪，对我的。我瞥一眼他胸口橙红的伤疤，再度转身，和他保持同频的沉默。

我知道隐瞒和欺骗没有太大区别。事后我会亲自对他们解释。

一条蓝色的手臂从碎石堆里钻出，拨开碎砾，接着是第二条。御天敌酿酿跄跄爬起，他的左侧面甲爬满裂痕，同侧的光学镜以不正常的频率闪烁，机体漆面铺着斑杂的划痕。眉甲末端高高翘起，牙齿紧密咬合——他看上去出奇愤怒了。因为我打了他的脸？因为我刮花了他的涂装？

这还不够，御天敌。这还不够。现在还只是愤怒吗，事到如今还认为自己有能力控制住，或者说打败我吗？我漠然注视着他，看他一手扶腰一手摸墙，看他一点点挪动脚步往大厅外围转移。

如果我的目光能杀人，那他已经死了千千万万遍了。

“守卫！准备！”他高喊道。

两位黄金守卫拖走了黑寡妇，剩下的守卫换上了另一型号的枪械。御天敌按下手中不知何时拿出来的仪器。

“嘭！”会客厅天花板的夹层传来一阵巨响，白花花的炮弹从天而降，守卫的枪支喷射出同样的弹药。防护罩没有感应到高速飞来的攻击形体。我听到滋滋响的声音。与此同时传感器发出预警——周围空气在急速降温。

冰霜在处理器弹出讯息后铺上地面，空气中的水蒸气迅速冻结。冰晶附着在机体表面，周围白霜般的雾气冻结成块。一秒又一秒，温度传感器的指数从零跳到负三十，负五十，负一百。

机体似乎被冻住了。我动动手指关节，操控高温融化冰雪，非常庆幸自己事先转移了其他人。

这就是御天敌派人研发的低温导弹？还挺有模有样，要是换做其他普通机子，这时估计已经锁死下线了。不，甚至更糟，内部零件包括火种舱被冻坏，他们会直接回归火种源的。

可惜啊可惜，御天敌。你不知道你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想当年，我可是在无垠雪原上待了整整十余年，单靠自己一人供应了整支游击队的供暖需求。

冰层碎裂，伴随着巨响，火光冲天。炽焰撕开霜雪，消融寒冰，炸碎背叛者的最后一缕幻念。它们旋转着化成龙卷，融尽地面的薄薄的冬天。

我不禁轻笑。连白兔子都冻不住我的火焰，就你这点小把戏，又怎么可能困得住我。

我缓步从烈火中走出：“御天敌。你，死，定，了。”

藤蔓般的法术实体争先恐后地从法杖飞窜而出，缠绕住虚伪领袖的四肢，末端深深扎进地板，向下拉扯。御天敌被迫摆成一个大字，仰躺在地面。

“这个姿势是不是很熟悉？”我语气轻飘飘地说，“别挣扎，越挣扎缠得就越紧。”

我抬起左手两炮击飞企图拉黑寡妇撤离的守卫，右手拖着法杖，一步步靠近蓝金色飞机。法杖尖端在地面刮蹭，拖出一道金属熔化后的焦黑的痕迹。

“缠得越紧，它的温度就越高。到时候你的四肢被直接熔毁了可别怪我。”

听闻这话，御天敌大惊失色，不敢再动弹半点。他努力抬起头雕，哆哆嗦嗦向我求饶：“求，求你了Aurora，饶我一命！我，我把赛博坦的领导权都给你！你想要什么，都从我这里拿！我——”

“你废话太多了。”

我一脚踩上他的前挡板，第二脚踩上他的腹甲，居高临下看着他，举起法杖。

“等等！Aurora！”奥利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在颤抖，是因为什么呢？他在害怕吗？因为我？

“虽然我，我们不知道你原来有这样的能力……但我们不能就这样杀掉御天敌！”他努力克制声线的颤动，说出我意料中的话语， “我们还要让铁堡民众得知真相。他需要接受全体铁堡人民的审判，而不是就这样被处刑！”

“……”

御天敌完好的右光学镜激动地闪烁。他跟着用讨好的语气央求道：“是啊是啊，别……别杀我，我还能给你很多好处！我——”

“我知道。”我冷冷地打断他。他和奥利安都不吭声了。

法杖逐渐消散。我俯下身子，手指摸上御天敌的胸甲中央，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的光学镜反射出我凛冽的目光。

“我要你的这个。”

我屈指向下压，指间燃起的高温熔化他的胸甲。脚底下的机哀叫起来：“不……呃啊，不，求你了，不要这样——啊！”

“你对他做了什么自己清楚。”我压低声音，凑近他的接收器说，“我要让你也体验体验这种滋味。”痛苦。和屈辱。

我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蓝色的金色的漆面融在一起，铁水沿着倾斜的装甲表面滑落至地面，啃出一条条蜿蜒的凹陷。御天敌胸甲的连接轴终于在高温的不断侵蚀下断裂，两侧装甲松松垮垮地滑开，露出内部的变形齿轮。而御天敌，他早已因为疼痛被迫下线了。

真是不堪一击。我将目光从那副惨死般的面甲移到手指触碰的位置。震天尊的变形齿轮比我手掌大出不少，铺着奇异的紫色纹路，非常漂亮。那是力量，是最锐利的茅，最牢固的盾，也是所信任者最坚实的靠山。

我摩挲齿轮的外围轮廓，在上面附着一层法术，五指扣住齿轮的缝隙，轻轻扭转。咔哒，最强天元的齿轮就这样完好无损地安全取下。御天敌的机体开始自行转化，装甲压缩，关节换位，胸口空洞。

我站回地面，举起最强天元的齿轮掂了掂。很有分量。

震天尊说我可以选择自行保存他的齿轮，也可以选择把它送给我心目中的合适人选。我抬眼看向D-16，他的目光紧紧咬着我，橘红色的光学镜底下是翻滚的情绪。

这不怪他。我将震天尊的齿轮收进子空间，转头扫眼大厅另一侧存留的黄金守卫：“怎么，你们还想来比划比划吗？”

怯懦的守卫应声逃走。我没再去追他们。